“拜见大将军。”
“拜见恒少年。”
“拜见老爷。”
所有府中的人都知道陆恒已经奉诏,要在近期从江南返回京都,但当看见陆恒神兵天降般的忽然出现在府门时,还是引发了水溅油锅般的混乱。
一时间,鸡飞狗跳,奴仆们奔走相告,身为大妇的韩氏,带领着赵萤、云娘、芷筠、萍儿等人,仿佛彩虹纷飞般的从内院中迎了出来,环绕着陆恒周围,莺莺燕燕之声,立刻响成一团,好不热闹。
今日的大将军府,便是昔日的汝阳王府,只是换了一块牌匾,又进行了些许土木改造,此刻,在十多盏高悬的大红灯笼照耀下,看上去,比相国府还要豪华气派。
府中的人,很多都是当初太尉府的老人,又从农庄挑选出来了一批忠心耿耿的下人,那些歌舞姬们,更是全部都跟随了过来。
“咦,玉疏呢?阿迪娜呢?还有孩子,为什么不抱出来让我瞅瞅?”陆恒抬眼一扫,心中顿时有了几分不快。
在出兵南下平叛之前,曾请有医师推算过的阿迪娜的产期,应该是在五、六月份生产,可一直都没有书信告诉他关于这方面的情况,在率军平叛之余,陆恒心中着实有几分惦念,毕竟,将要出生的是他的长子啊。
说起来,关于阿迪娜生下的一个儿子的消息,还是刚刚从老爷子陆平口中得知的呢。
十九岁的陆恒,此刻既有初为人父的欢喜,又有身为父亲却是最后一个知道这消息的恼火。
听到陆恒的问话,迎上来的人,脸上都有些变了颜色,便是那灿烂的笑容也僵硬了几分,她们相互之间看了看,流露出一幅嚅嚅难言的神情,场面由此而出现了瞬间寂静。
还是韩氏在这样微妙的气氛中首先反应了过来,很快又恢复了自然,笑道:“爷,你刚刚回府,一路上车马劳顿,还是稍做休息,到内院中再说吧。”
难道还有什么难言之隐?
陆恒瞪了韩氏一眼,又狐疑的看了看众人,鼻子哼了一声,率先向后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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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生孩子时,阿迪娜妹子因为大出血,香消玉殒。”
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陆恒刚刚坐下的身子,险些又跳了起来,他脸上的表情就象是忽然挨了一拳般的难看,下意识的反问道:“什么?!”
“据请来的那两个稳婆讲,阿迪娜妹子是因为情绪激动而引发的早产,又因为早产而大出血。”
讲述中的韩氏似乎又回想起了当时的情景,清丽无比的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心悸,话语中,更多了几分慌急和哽咽:“当时,流了好多好多的血啊,把被褥都给浸透了,阿迪娜妹子的脸,白的就象是一片雪,她看着在赵萤妹子怀中啼哭的婴儿,一手拉着玉疏姐,一手拉着我,只说了两句话后,便……”
陆恒很是想拒绝相信,这,怎么可能是真实的?但周围众人脸上的凄然表情,又让他无需询问,便清楚的知道,这,就是真实的!
阿迪娜俏生生的模样,在陆恒的脑海中瞬间变得鲜活起来,曾经的过往更仿佛是一幕一幕缓缓展开的画卷。
对陆恒而言,阿迪娜这个明艳绝伦的匈奴女子,曾经只是他的战利品,只是他成功的奔袭穹庐山城的证据,对于阿迪娜的死,他原本无需如此黯然神伤。
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更何况,阿迪娜还为他生育了一个儿子,虽然陆恒清楚的知道,跟自己有灭族之恨的阿迪娜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对他敞开心扉,而他,也只是得到了阿迪娜的肉体,没有得到过阿迪娜的心,但在这一刻,陆恒还是感觉到了浪潮般涌来的悲伤。
陆恒很快便收敛了自己的情绪,恢复成为冰雪般的冷静,他颇为奇怪的问道:“韩氏,你刚才说,阿迪娜是因为情绪激动而引发早产的,那么,她为什么会忽然的就情绪激动了呢?”
这个问题让韩氏下意识的低下头,长长的眼睫毛就象蝴蝶的翅膀般颤动着,有晶莹的泪水滚落而下,半晌之后,她才缓缓说道:“当时,离预产期还有一个月,也不知怎么,阿迪娜妹子忽然想吃烤羊肉,我让府中的厨子做了三四次,她都不满意,说没有草原的味道,最后,我派人出府从大街上找寻了一个来自匈奴草原的马贩,为她炙烤羊肉,阿迪娜妹子吃的很是高兴,当时便重赏了那名马贩,两个人还聊了几句,这一聊……”
“都聊了些什么?”
“我不懂匈奴话,他们谈话的内容是事后听玉疏姐说的,那名马贩告诉阿迪娜,匈奴草原现在正内乱呢,各部落分裂成为东西两个阵营,新继位的匈奴大王柯胡儿,被忽然冒出来的匈奴三王子巴兰比打得落花流水,巴兰比很有可能会成为新的匈奴大王。”
陆恒明白了,巴兰比!定然是因为匈奴三王子巴兰比了!
在阿迪娜的心中,巴兰比不但是背着感情的邞骗子,更是使燕善部落遭遇灭族之祸的真正仇人,难怪在忽然之间听到巴兰比的消息,她会情绪激动呢。
不过,这个巴兰比还真是一个人物,自己已经派人到草原上放出谣言,更让人给予马贼们支持,在暗中打击巴兰比,想不到,巴兰比还是这样快的就在草原争斗中占了上风。
看来,自己还是有些低估巴兰比了。
“阿迪娜妹子在临终前,让我们代替她跟爷你提出了一个请求,她希望她的儿子能够成为草原上的天王者,并完成她的心愿,亲手杀死巴兰比。”
她的儿子?她一个人生的出来么?那也是我的儿子啊!
陆恒脸色难看的吐了一口气,这个阿迪娜还真不愧是草原的女子啊,爱恨的情感是如此的强烈,不过,她的这个请求还真是有些难度呢。
陆恒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又问道:“那么,玉疏呢?她又是怎么回事?还有,孩子呢?”
随着这句话的问出,陆恒的心都提到了半空,虽然他心性冷酷、坚毅、血腥,但那都是为敌人而绽放的,对自己身边的人,他又有着罕见的温情和关爱,他实在是不希望再听到任何不好的消息了。
“玉疏姐,玉疏姐在生你的气呢,不过,她跟孩子没有来接你,却是有另外的原因。”
听这语气,玉疏和孩子并无大碍,陆恒沉重的心瞬间轻松了些许,他奇怪的问道:“玉疏生我气?她生我什么气?在领兵在外,也没有招她惹她。”
“另外的原因?什么原因?”
“这,这个……”
虽然伶牙俐齿,但韩氏还是露出为难神情,毕竟,现在要谈论的人是被她称之为姐姐的玉疏公主,这种背后说人的行为,在门阀府邸之中,可是最忌讳的事情。
好在此刻身处内室,周围并无一人,她稳定了一下情绪,在陆恒目光的摧逼下,斟酌措词的说道:“爷,玉疏姐生气,那是完全应该的啊,您可别忘了,玉疏姐歪理皇室的公主呢。”
陆恒‘啊’了一声,多少有些明白了。
当初京都血夜,陆恒率领兵卒,把京都的皇族势力斩尽杀绝,当时,玉疏公主就有些不高兴了,毕竟,这些被残忍杀害的人都是她的娘家人啊。
不过,当时正是新婚燕尔,两人相思得偿,感情如蜜里调油,再加上玉疏公主从小就没有父母,是被她小姨平湖公主带大的,又随她的师傅青玄真人,到听潮阁去修习武道,跟皇族的其他成员并没有太多亲情联络。
皇家无亲,更有些人曾想用卑鄙的手段,占玉疏公主的便宜。
虽然当时心里难受,但在陆恒的小心呵护和开导,更因为~~我不杀他们,他们就要杀我的~~的解释,玉疏公主虽然闹了些许小脾气,但最终,她还是接受了事实,原谅了陆恒。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吧。
象玉疏公主这样的女人,当你真正拥有了她,她平素的强悍、刁蛮便都自动的消失不见了,变成了水一般的柔情。
难道,是因为自己在江南对地方上的皇族势力大杀大砍,而再次引发了玉疏公主的亲人情结?
不料,却听韩氏说道:“当南方平叛获得大胜的消息传到京都,当天晚上,平湖公主就怒气冲冲的来到了咱们将军府,她一边斥责玉疏姐一边自己痛哭,说爷你真是一个杀人魔王,没有丝毫人性,在南方平叛的过程中,连一个孩子都不肯放过……”
陆恒知道,平湖公主所说的,连孩子都不肯放过的事情发生在围攻长沙城时。
当时,他故意采用围而不攻的战术,等待门阀豪族的族兵来跟自己汇师,长沙王的几个孙子便乘隙逃出,希望能够逃到京都,找寻到避护,结果在过襄阳时还是被自已派人给拦截了下来,最终,全部都被斩杀示众。
妈了个巴子的,这个平湖公主,消息还真他妈的灵。
也难怪玉疏会生气呢,对玉疏而言,平湖公主是她最亲近的长辈啊。
陆恒恨恨不已,而韩氏的神情分明是还蕴藏着有千言万语。
死猪不怕开水烫,都这样了,还能更坏么?
在这时,陆恒反倒有些心平气和起来,他扬了扬下巴,挑着嘴角,示意道:“你说,你继续说。”
于是,一个火山爆发级的消息,浮出海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