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有十五家门阀受到了严厉的处罚,有的被处以高额罚金,有的被要求割让出传统的势力地盘,还有的被逼迫迁移,形同流放。
还有九家门阀,因为企图反抗或者在南方三王叛乱的事情上面,牵涉过深,而被陆恒下令诛族灭绝,这其中,包括天下十大门阀之一的岭南崔家。
这已不是杀鸡给猴看了,而是杀猴给猴看。
陆恒,不愧是有着杀人魔王凶名的人啊!
在这样的威慑下,当明庭下旨奖赏陆恒平叛之功,进款为一品柱国大将军,总领江南军政时,便再无一人敢做仗马之鸣了。
随后,陆恒代表朝庭更换了大批南方官吏,同时要求每家门阀都应该根据各自的实际情况,把多余的兵力交出来由朝庭统一掌握,而朝庭会根据各家门阀交出兵力的多少、兵员的素质,而有所补偿的加以封赏。
当然,如果有不愿意交出来或者故意隐瞒实际情况者,也是可以可以的,只是……
只是怎样,陆恒没有说,但正是因为没有说,所以才显得更加可怕。
其实,这一番政策变化之后,等于又回到了大齐帝国建国初期时的权力格局,朝庭掌控兵权,而门阀豪族则提供有学识的士子,把持地方民政,由此达到相互制衡的作用,不过也有不同的地方,那就是现在的朝庭根本就变成了陆氏父子的天下。
奋斗十多年,一下子又回到了从前,人生啊人生~~很多曾打算割据一方,有着雄心壮志的门阀子弟,在此时,也不由意气消沉,感慨万千。
但形势比人强,说句难听的,那就是胳膊拧不过大腿。
天下初定,方方面面都渐渐步入轨道,陆恒更利用这段时间,整个编出来了八万新军。
十月初七,柱国大将军陆恒,奉招回京,他留下了秦翔代理大将军行辕,行大将军事,并一再要求在维护江南各郡稳定的同时,要练兵!练兵!再练兵!
陆恒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率军北上,和李寿再次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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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一轮圆月,清静无尘,夜色仿佛是被一层银光所染。
疾步走入幽深门庭,各种因为他忽然回来,引发而起的喧嚣声,一下子又变得遥远起来,相国府的书记庭院永远都是一个静谧的所在,便是冬日夜晚的朔风吹指到了这里,也失去了应有的凌厉。
陆恒心急如焚,难怪在江南局势刚刚稳定的情况下,便匆匆的招他回京,想不到,老爷子陆平竟然生病了,也不知病情怎么样?严重不严重?
自从陆恒率军南下平叛,在京都便发生了多起针对相国陆平的刺杀事件,为了表演真实,在一次大规模的刺杀中陆平特意让自己置身危险境地,然后佯装受伤,好借此机会引诱李寿出兵。
在陆平眼中,京都的这些反对他的势力,手中也没有兵权,就如小孩玩尿泥,他可以象碾蚂蚁一般轻易的碾死他们,而并州的李寿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
一切计谋都进行的极为顺利,骗得李寿冒失出兵,从而攻下了巨鹿城,这便等于是在并州境内,获得了一个随时都有可能对并州全境,发动严厉打击的桥头堡。
但唯一美中不足的事情,那便是在佯装遇刺的过程中,相国陆平受到了风寒,一开始,陆平自认为体格健壮并没有把这样的小病放在眼里,但他忘了,他已是一个年近七十的老者,等到慎重对待时,病情已经发展到低热多日不退的可怕情况。
在知道这个消息后,陆恒可以说是星月兼程的赶回了京都。
走过抄手游廊,首先闻到的便是一股浓重药香,陆恒放缓脚步,推开书房大门,走了进去。
书房中只有一盏烛光,陆平盘膝而坐,面目模糊,厚重的身影投射到墙壁上,给人一种山岳般的威压。
在陆平向前放置着一个药炉,桔红的火焰静静跳跃着,此刻,正是药汁初沸的时候,书房中,弥漫着药香气息。
陆恒拂了拂袍袖,便一言不发的在老爷子对面盘膝坐下,他惊讶的发现,老爷子陆平微闭又目,鼻翼颤动,脸上流露出来的表情,竟给人一种是在享受的感觉。
享受?是享受药香的气味?还是享受患病的感觉?
陆恒很是奇怪,不过,看老爷子陆平的精神状态似乎都还不错,他悬在半空的中倒也放松了下来,渐渐的,他自身也溶入了书房阴暗的氛围之中。
一时间,宽大的书房里唯有药水轻沸的声音。
似乎有一万年那样长久,又似乎只是瞬间,老爷子陆平的声音忽然响起:“你从长沙回返,经过襄阳时,去拜祭过你师父没有?”
“去了。”
陆恒点了点头,应承道:“我从长沙王的王府中找寻到了上百坛美酒,也都运送到襄阳城外的无名墓前,挖了一个巨坑浇倒了下去,在我离去的时候,酒气升腾,似乎连天空的太阳都给遮掩住了,树林中的飞鸟,都扑腾腾的往下掉呢。”
陆平点了点头,似乎有些许欣慰,接着,他叹息了一声,那叹息幽长而深远,仿佛穿越过了历史的风尘:“当年,我投身军旅,不过是一史小小的伍长,因为打仗武勇,积功而成为队正、校尉、都尉,后来被太祖皇帝看重,提拔成为了一军都督,再后来,便成为了大军统帅……”
老爷子陆在陆恒的心中,是一个极为严肃的人,平素不苟言笑,喜欢阅读兵书,收集地图,并能够看着地图长时间的静坐,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虽然娶有多房妻妾,但随着年龄增大,对女色也并不热衷,甚至可以说老爷子陆平是一个很无趣的男人。
相比而言,老狐狸方仲行就要有意思的多了,便是已经逝去的师父常崧,也有许多人性化的东西,而老爷子陆平,更象是山峰、钢铁,威严而冷硬。
关于老爷子陆平的传奇经历,陆恒从许多人的口中听到过不同版本的说法,而老爷子陆平自己对此却讳莫如深,从来都没有向陆恒提起过,此刻,他忽然大谈以往,究竟是病中的软弱?还是因为他想告诉自己什么?
陆恒精神一振,不由侧耳倾听。
“安禄九年,老夫率军与突厥作战,当时,老夫还仅仅是一名都尉,率军以弱克强,虽然在最终获得了胜利,但老夫也身受重伤,每天躺在帐蓬中喝着苦药水,调养身体,忽然有一天,太祖皇帝从帐蓬外走了进来,一言不发的煎熬了一碗药,又亲手端着药碗,让老夫喝下,等老夫病好后,便被提拔为一军都督,负责在首阳山中训练新军。”
“知遇之恩啊!这,就是知遇之恩!”
老爷子陆平感叹道,而陆恒却隐隐约约的感到了,跟他说这番话的意思。
从某种意义而言,现在,他们陆氏父子的所作所为,是从根本上颠覆大齐帝国,是对太祖皇帝血脉的斩尽杀绝,此刻,老爷子所说的,便是他的心路变化的历程吧。
“那时候,北有突厥、匈奴,南有南魏,皆对大齐帝国虎视眈眈,为了报答这份知遇之恩,老夫发誓要助太祖皇帝平定天下,后来,天下是平定了,但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我们这些有厨房的将领,也就都该死了……”
老爷子陆平苦笑一声,药炉上升腾而起的雾气,随着他的这声苦笑飘散开来,变幻成万千形状,陆恒从老爷子陆平的身上,忽然感觉到了火焰升腾般的力量:“让我死可以,但为什么,要利用我杀死那些信任我、并愿意把生命交托在我手中的忠勇战士,我,对不起他们啊!”
“我没有死,我还活着,虽然这里面有利用各方势力相互倾轧的原因,但更主要的原因却是,我不想不名誉的死亡!在我的身上,还有着千万名忠勇战士的生命寄托,他们的父母、后代,还有依靠我来供养,所以,我要活着,哪怕从此以后,我成为一名史书中所说的奸臣,也在所不惜。”
阴暗中,老爷子陆平的脸上,因为过于激动掠过一抹暗红,他猛的咳嗽起来,药炉的火焰被震得跳跃闪烁,明灭不定。
陆恒站起身,他取下药罐,把浓黑的药汁缓缓倾倒在铺着垫布的碗中,又用双手把盛满药汁的药碗奉上,他的动作谦和而恭敬,没有丝毫急躁。
或许,是因为这场病,忽然感觉到了生命的脆弱,老爷子陆平忍不住把所有的心事,而向爱子陆恒述说起来,这种述说,既是托付,更是提醒。
现在的大齐帝国到了一个极其关键的拐点,皇族势力都几乎被斩尽杀绝了,如果自己因病逝去,这时候的陆恒,如果依靠手中的兵权,而强行称帝,改朝换代,也不是不可能的。
但,这里面有太大的风险。
大齐帝国建国至今,已有七十多年,虽然内有门阀豪族和皇族势力的对峙之乱,可是在对待民众还有各个利益阶层的方面,却是极为宽松的,各项政策也深得民心,如果陆恒急着改朝换代,那就要承担太多风险。
而改朝换代之事,成,则万世荣耀,败,则诛连九族,实在是应该慎重慎重再慎重。
这,是陆平唯一不放心之处,陆恒这个小混蛋,太过急躁,最喜欢的就是弄险行事。
从陆恒手中端起药碗缓缓饮下,苦涩的药汁似乎有万千滋味,在对待时局方面,陆恒比他这个当爹的似乎更有自己的看法,究竟陆恒的看法是对还是错,现在谁也都说不清楚。
而陆恒是否肯听他的话语,陆平也没有把握。
看着对面盘膝而坐,每一个动作都充满霸气和自信的爱子,陆平浑浊的眼眸中闪烁着欣慰、欢喜,但更有着老辣和深沉。
“恒儿,你说,权力的实质是什么?”
对于这个问题,无需考虑:“是刀!是枪!是力量!”
陆平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现在患病在身,不能到朝堂之上去处理政务,而你呢,已经是朝庭的一品柱国大将军,也该到朝堂上去学一学如何来处理政务了,我有一件事情,希望你能够答应。”
“老爷子,你说。”
“不论别人怎么说,不论在任何情况下,我都希望你能保证,在你这一辈子,不会改朝换代,登基自立为帝。”
陆恒微微吃了一惊,他怎么也想不到,会给他提出这么一个要求,他的所作所为,有时已经是在行使帝王般的权力了,给他提出这样一个要求,完全没有实际意义。
刚才,老爷子自己也说了,哪怕成为史书中所说的奸臣,也在所不惜,那么,不允许他登基为帝,也绝对不是因为顾忌名誉上的难听。
再想一想,老爷子陆平所问的那句~~权力的实质是什么~~
瞬间,陆恒明白过来,这是担心他太过急功近利,光想着去改朝换代,去登基自立为帝,而忘记了巩固基础,所以,才要让他立下这样的保证。
陆恒心中苦笑,当年的奔袭穹庐山城,后来的京都血夜,再后来的飞舟平叛,仔细想想,都是他自作主张,虽然成功了,但合有太多的冒险的因素,所以,老爷子才地对他发出这样的要求,便是希望他在以后,不要再象赌徒般孤注一掷的去冒险行事。
以现在的形势,只要不去急着改朝换代,而把基础指挥棒牢实,下一辈人,要想让江山变色,将如水到渠成般的容易。
老爷子不愧是老爷子,一句话,便等于为自己以后的行事,定下了基调。
微一犹豫,随后,陆恒便一口应承了下来:“好吧,老爷子,我答应你!”
听到陆恒的回答,便是以相国陆平的城府也不由吐了一口长气,那是一种可以完全放心的踏实,他把药碗轻轻放下,忽然展颜微笑道:“你快回你的大将军府去看看吧,你的那个匈奴小妾,为你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小家伙着实可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