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见这个突兀的声音。在场诸人皆扭头朝邝弓看去,只见他的脸色似乎完全恢复了正常,可是因为刚刚又喝了些酒,他的眼珠子上布满了恐怖的血丝,看上去就像是要凸出来般凶狠。
此刻他的眼睛正紧紧盯在从刚才起就静立在一旁的优色身上,眼珠子转着圈儿细细打量着她的神色,似要看出什么端倪来。被他用如此挑衅的眼神一看,优色的秀眉拧了起来,可她依旧强忍着没有发怒,似乎就想看看他到底要说什么。
“还有这个老姑婆,刚才这盅汤就是她递给我的。我就说这种好东西她们又怎肯放过,你们是不知道他们童山林是些什么样的人,这些伪仙人最是贪图这些奇珍异宝,阴险狡猾!”
“你简直就是胡说八道!”优色终于爆发了,一下子从客座上站了起来,手指连点,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优色气得半死,可邝弓只是打了个酒嗝就别过头去,继续搬来酒坛子海饮起来,喝完之后又将空掉的坛子重重踢到优色脚下,满意的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模样。
“两位前辈都请住手。邝长老只是喝醉了,方才发生过什么我们都有看见,优色林主并没有在盅里做过手脚。”
十鳞先一步挡在两人中间,命人将两个主宾位分至两边,两人不再kao近后,邝弓和优色的脸色才稍稍有些好转,两边的门人也是相互视而不见,即使有几次不小心对上了,也都是满脸敌视。
石玥也趁着这个混乱的空档扶着小细姐站到了一边的角落里,经过这么一会,小细姐的神色似有些恢复,眼睛频频看向湖边,焦急的等待着那个身影的出现。
大约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湖面上终于出现了一道黑色的影子,可是他的身后并没有阿抹的踪影。
“启禀大人,那名叫阿抹的伙计已经不在圣女府里了,属下已经派人去城门前拦截,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将他擒拿回来。”
“难道真是他?”石玥听见小细姐的低喃,心中也乱成了一团,如果阿抹没有出逃说不定还有一线别的可能,可他偏偏逃了,岂不是正说明他心里有鬼?
“抓到人后立即带来!”
一声令下,那名黑衣人又退了下去,小细姐终于吐出口浊浊的淤气,可石玥的心却又提了起来,毕竟阿抹是同他们一道进的圣女府,若他真是凶手。那他们是否能撇清干系?
石玥不着痕迹的朝小环看去,他的脸上也是一片肃穆,眉头紧拧,刚想和自己打个眼色就被邝弓用酒坛子生生拦住。小环的脸被遮住了石玥是看不到,但是邝弓的脸却清清楚楚的lou在眼前,这一看又将她吓了一大跳。
邝弓的神色说不出的古怪,眼睛上上下下不停的打量着自己,视线在落上她乌黑明亮的双眸时lou出了一丝疑惑,沉思了片刻后,又不动声色的将指尖放在了耳后kao近耳根处,一边摩挲,一边嘿嘿笑了起来。
邝弓这个动作看似随意,可石玥却被他吓得一阵心惊肉跳,他的手指搁置的位置极有讲究,若不是深有体会的人绝对不会知道。耳根之下的皮肉人脸上最嫩最为柔软的位置之一,且很多人都有摩挲耳垂的习惯,所以这里也是人皮面具最容易叫人识破的地方。
石玥一直对这里十分的小心,生怕叫人发现异常,可他这么明显的暗示了一下,她还是情不自禁的朝耳后探去。耳垂之下一片平整,丝毫没有出现起皮之类的异状。可随着她这个动作的做出,邝弓的眉眼弯了起来,lou出原来如此的自喜模样。
他这哪里是醉了,分明比任何人都要清醒,石玥有种上当的感觉,突然想起小环曾说过这张面具是老爷子给的宝贝,再联想到以前他易容成青禾完全能以假乱真的模样,心中更是肯定了他就是那个传说中的老爷子!
再一看,邝弓已经把头转了过去,在小环的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没一会就见小环点了点头,唇角一张就对自己比了个口型。
放心,有我。
如果这话是他之前说的,石玥还真不敢放心,不过现在他后面的有一帮神游寨的牛人,而自己的师姐优色也一道来了,大不了一会闹个鸡飞狗跳,所以现在再听他这么一说,她的心还真的慢慢冷静下来,一切就等找到阿抹以后再说。
等待的时间还不知要多久,所以这场重要的寿宴最终还是不欢而散了。尽管玄镜在众人离去前吩咐过今日之事不可外传,但七窍的脸色还是说不出的憔悴惨淡,她的身子似要人搀扶才能站稳,摇摇欲坠的模样分外惹人怜爱。
宾客走后又过了约摸半个时辰,平静的湖面上才终于出现了几个黑色的身影,其中一人的肩上还扛着一个灰色的麻袋,看麻袋的形状和大小,里面分明就是装着一个人。
麻袋一丢到地上就发出咚的一响,阿抹的身子从袋子的封口处滚了出来。如此巨大的动静他的身子动都未动,整个人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可现在是什么时候,就算是猪也都该醒了,没有道理他还躺在地上装死。
十鳞的眉头皱了起来,伸手就将他的身体反了过来。阿抹的眼睛紧闭着,额头上也因为刚才的触地稍稍磨破了些皮,可这些都不是最重要了,最关键的是他的嘴角上溢出一缕黑色的污血,下巴也成扭曲的弧度微张着。
“有毒!”十鳞伸手一掰,就从他的嘴里掏出一块肉色污浊的东西,这东西的颜色和外形乍一看和那龙眼十分类似,可再稍加辨认,还是能发现两者的区别,这种肉块比龙眼盅多了更多的血丝,就像是从什么东西的身体上生生剜下来的。
“他死了。”
十鳞鉴定完毕后将他的身子完全从麻袋里拖了出来,阿抹的身子在地上翻滚了几下就不动了,石玥看了他最后一下就缓缓阖上了眼,慢慢消化这惊人的异变。
这里的人都在等待阿抹来解释这场闹剧,可是最关键的人却突然死掉了,这毒药到底是他逃跑前吃的,还是逃跑后吃的都已经不重要了,总之现在是死无对证,可管家却又在这关键的时候再次探出头来。凉飕飕的丢了一句话:
“这对姐弟就是和这伙计一道进的府,他们是一伙的!”
他说的姐弟当然就是指的石玥和小环,说完他似乎怕遭人迁怒,赶紧猫着身子缩了回去。可是他这话已经搅乱了湖水的平静,在座众人的视线再次齐齐落到自己身上,让石玥的汗毛孔齐齐竖了起来。
“你们可要解释一番?”
石玥以为会是十鳞开口问话,哪知竟然是玄镜亲自走了下来,被他锐利的视线一看,她的头发都立了起来,慌张道:“我们和他只是半路上碰到的,我们并不知道他的身份。”
这话之前说给那些车把式们听都不信。此时再说出来更加有气无力,果然她一说完,所有的人都静默了,看向自己的眼神变得更加疑惑,分明已经将自己与阿抹画上了等号。
石玥还想再解释,可是一旁的邝弓却突然先一步窜了出来,大叫道:“等等,看看爷爷我发现了什么!”
他的步伐如此矫捷敏锐,哪里还有方才的一分酒醉,只见他的手指在阿抹的耳后灵活的摩挲了几下,嘶的一声就从他的脸上扯下一层薄薄的面皮来。
“我就说他怎么看上去如此奇怪,竟然敢在爷爷面前耍这种花招。”
邝弓的脸上洋洋得意,那张精致的面皮被他捏在手里,犹如杂耍艺人般的旋转抛起,再高高落下,见他连脸皮都能够耍得如此熟练,石玥更加肯定了这家伙是易容术的高手,自己在他面前肯定是装不下去了。
玄镜的视线落在那张薄如蝉翼的面皮上,神色微变,忽然意味深长的来了一句:“那么请问邝长老,这里可还有人是易了容的?”
玄镜的话一说,石玥浑身都惊出冷汗来,视线对上他看不出丝毫异样的脸,最后落到小环的身上,见他不动声色的眨了下眼皮才松了口气。
“没有了,就他一人,小老儿敢以自个的清誉担保,若是有人易容我早就发现了。”
“是吗?呵呵,那就好,我最不喜欢有人躲躲藏藏,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不知怎么的,石玥听得玄镜这几句话颇有些暗示的味道,似乎从刚才起他的态度就有些古怪,说完这些他的视线又直直朝七窍看去,又说出了一句让人大吃一惊的话。
“今日下毒之事我已经有些眉目,前几日抓到几名赤域的探子,便知晓有人会在寿诞做手脚。可没有想到我们如此小心防备还是叫人钻了空子,七窍,让你受惊了。”
玄镜说完七窍也站了出来,一脸歉疚道:“陛下之前已经和七窍说过此事,可没想到他们的目标竟然会是邝长老,实在是七窍愧对大家了。”
“什么!赤域?”邝弓一听就气得跳了起来,却被七窍轻声安抚住。
说完这些之后,玄镜的眸色一瞬间就冰冷下来,浑身散发着惊人的气势,他径自低着头似思考着什么,没人敢打断他的沉思。
良久之后他才又将头抬起来,目光突然转向石玥,那枚精致的骨簪牢牢托在掌心,朗声道:“今天诸位都在场,我就借此向大家宣布一件事情,这枚骨簪多年前由我亲手交于一位老前辈,今日信物再现,镜将兑现当年的承诺,任命这名青姑姑娘为我玄域第七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