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带动落叶,地面涌起波涛,发出阵阵沙沙的响声。滑向地平线的夕阳泛出昏黄的色彩,不仅令彤云衬托下的绯红法阵蒙上一层寂静的薄纱,同时也勾勒出高大的落地窗前,那个亭亭玉立的身影。
这里是联盟第二大国艾拉泽亚的首都达兰拉,有着坚实无比的城墙,高耸入云的法阵,以及无数训练有素的士兵与骑士驻守,然而即使如此,俯瞰者也丝毫感受不到任何安全感或是斗志——每个人的表情都象是在说“一切都无所谓了”,就连前线激烈的战报也无法影响到他们麻木的表情。
都已经察觉到了吗?这个国家即将崩溃的事实……迪莉西亚透过玻璃眺望着远处的风景,出神地思索着。
处于旋涡中心的温达姆已在会战结束后被剥夺了指挥权,现在几乎每个艾拉泽亚人都知道,他如今正被软禁在王宫之中。
原来一旦遇到外部未知势力的冲击,看似牢不可破的联盟体制就会如此动摇了吗?以后的局势又会如何发展呢?女骑士叹了口气,视线转向并列在艾拉泽亚王旗旁的圣剑骑士团团旗。
路维丝又在想什么?还是说神的意志是人类的智慧所无法理解的东西?
即使是因女神的意志而行事,但当各国的旗帜汇聚于修罗场上,为了战胜同一个敌人而舞动时,它们之间依然存在着裂痕。在利益趋势下,渴望权力的凡人们正在变着花样勾心斗角——除了触怒路维丝以外,其他任何手段都是可行的——教廷渴望通过制裁温达姆树立更大的权威,并且就此吞并整个艾拉泽亚,令其成为教皇国的一部分,因而强硬地拒绝了亡灵的交换要求。而不愿就此沉默的国王们则转而支持起大贤者卡达尔,魔法之都的势力尽管远在神的代言人之下,可危机感深重的世俗当权者却并没有太多的选择。
作为唯一一名幸存者,迪莉西亚因伊修托利的仁慈而重获自由,但在回到联盟之时,却根本没有安心的感觉——甚至有传言认为迪莉西亚是与亡灵们达成了某种协议才得到释放的——正如黑暗之鹰所言,失败者始终要承担起所有的责任。
尽管这一切都在教廷的威严之下被压制下去,但流言蜚语足以令迪莉西亚难堪,她唯一的选择就是离开圣锁链骑士团。在卡达尔的建议下,迪莉西亚决定转而着手重建圣剑骑士团——在炎之城塞的防卫战中,这支八万人的集团军失去了超过半数的战士和无可替代的团长尤瑟尔,如今甚至连副团长迈西斯都已壮烈牺牲,残余部队已经成了一条无头的蚯蚓,唯一能做的只是负责艾拉泽亚王都与后勤补给线的防卫。
失去荣誉的骑士,以及失去领袖的骑士团,这也算是一种绝配吧?她想着笑出了声。
如果说我是棋子的话,那你也一样。罗兰冰冷的话语此刻却仿佛尖锥一般,突破了女骑士心中重重的防御,烙印般显现在她的脑海之中。
仿佛再度感受到了北地的彻骨寒冷一般,沐浴在温暖阳光下的迪莉西亚用双臂紧紧的抱住了自己。
“对不起,能打扰一下吗?”一个悦耳的童声打断了女骑士的思绪。
“是……卡托丽?怎么了?”当那熟悉的娇小身影映入眼中时,转过身来的迪莉西亚不由的问道。
被唤出名字的女孩却并没有回答,低头的动作令齐耳的短发遮住了她朦胧的眼神,但此刻那清秀的脸庞上却露出了与十岁孩童完全不符的悲伤表情。
“出什么事了吗?”女骑士弯下腰去,再度柔声问道。
“我想去看看父王过的怎么样了,可以吗?迪莉西亚姐姐?”卡托丽突然抬起头来,鼓足勇气一下子把话说完,但是从那翡翠绿色的瞳孔中,却透露出孩童掩饰不住的担忧之情。
“如果是卡托丽的话,那当然没有问题,来,我带你去吧~!”女骑士点了点头,牵住对方的小手,但沉思的目光却并没有离开眼前的女孩。
宫廷的管教令她拥有无可挑剔的举止,尽管今年还未满十岁,秀丽的容颜与高雅的气质却隐隐透露出艾拉泽亚王后的影子。曾经的强国如今正处于危机的边缘,入侵的北地之风令一切也冻结,政权又仿佛风中颤抖的树枝般摇摆不定,但她身着衣衫上所绣的纹章却仍然毫无顾忌的显示出了那高贵的身份——卡托丽-奥兰德,温达姆-奥兰德的女儿——艾拉泽亚的公主。
但是,也有些与艾拉泽亚王室血统完全无缘的特征在卡托丽的容貌上体现了出来。众所周知,美丽的王后拥有一头纯金色长发,双眸如海洋般湛蓝,可是她的孩子却完全不同。迪莉西亚眼前的这个女孩有着夜空一样的发色,以及如翡翠般清亮的瞳孔——那是属于久远的秀发和眸子。
血之祭典在受术者后代的命运中,留下的无法磨灭的印记。
“守卫的士兵,还有圣骑士们,他们都说父亲堕落了,是个坏人……”走着走着,卡托丽突然怯生生地问起来,眼中流露出既害怕又悲伤的神情,“那是真的吗?迪莉西亚姐姐?”
“卡托丽的父亲一定很细心体贴的吧?”
“恩……自从三年前母亲死后,他一直都很疼我,还经常陪我玩。但是,总觉得他很寂寞的样子,所以,卡托丽也想多陪陪父亲。”小公主低下头轻声回答,“而且,以前人们都说父亲是个好国王。我不相信,父亲怎么会做出坏事呢?
“但是,对卡托丽好的人并不一定会对其他人也那么好,”迪莉西亚的语气既温和又缓慢,但是却带着一种坚决的立场,“温达姆的确对别人做了很过分的事情。所以,即使卡托丽觉得温柔……即使如此,也不能改变他是个坏人的事实啊。”
“连姐姐你也这么说吗?”黑发的女孩终于停下了脚步,伴随着无法抑制的啜泣声,泪水在一瞬间毫无征兆的就涌出了那美丽的眼睛,“可是他是我的爸爸呀~!”
“卡托丽?”迪莉西亚连忙蹲下了身去,凝视着对方眼中那不停打转的晶莹光芒。
“爸爸他会死吗?他会被处死吗?”哽咽不时打断着卡托丽的询问,“就象其他的坏人一样……一想到那些我就好害怕~!”
“教廷究竟会给予什么样的处分,我也不知道。”女骑士无奈地叹了口气。
卡托丽突然用力拽住迪莉西亚的衣角,小手握得紧紧的不肯松开,仿佛那是溺水者的救命稻草一般:“姐姐,我求求你,请帮帮爸爸他吧,他绝对不会是坏人的~!我不想要他死~!”
但这一回,对方却坚决摇了摇头:“抱歉,卡托丽。那并不是我能够决定的事情,何况温达姆的确是罪有应得,他不可能得到赦免。”
女孩握着衣角的手一下子弹开了,就好象是触摸到滚烫的火焰般。恐惧的阴影在一瞬间覆盖上她苍白的小脸:“连平时一向对我最好的迪莉西亚姐姐也这么说吗?为什么……怎么会这样的?”就好象受惊的小鹿一样,卡托丽突然转过身,向着走廊的另一头奔去,“一切都不对了,这个世界变了~!”
是我说的太过分了吗?也对,残酷的真实并不适合连十岁都不到的孩子,她应当拥有一个无忧无虑的天地才对。可是在失去母亲之后,现在的卡托丽恐怕连父亲也要失去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归宿又在何处呢?望着那逐渐模糊的娇小身影,迪莉西亚陷入了沉思。
没错,一定是我太过分了。但是,温达姆是不可饶恕的,即使是安慰的欺骗也不可以,那只会带来错误的偏见。想到这里,女骑士的眼中顿时掠过一丝微妙的波澜。不知为何,罗兰曾经微笑的容貌在那一刻从记忆的深处浮现了出来。
尽管最终决定的权利并不属于自己,但慢慢地告诉卡托丽整个事件的真相,也应当算是我应尽的责任。虽然在出生前就已继承受害者的血液,但这个女孩是完全无辜的,而且我也不能让仇恨的火焰或者任何黑暗的种子乘机进入她的内心。
绝对不能。迪莉西亚暗暗下定决心。
“迪莉西亚大人,请留步。”一名守卫跑了过来,他的身后则跟着一名气喘吁吁的法师——从袍子上的纹章来看,他隶属于圣剑骑士团。
“不要慌张,告诉我出什么事了?”将思绪转向眼前之人的女骑士有种不详的预兆。
“菲亚那的法师前来求援。”法师回答到。
“你是说,农业三城中间的那一座?”圣骑士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没错。我们以最快速度做出回应——同时向菲亚那、伊斯和克鲁贝斯三城派出通信者,”对方的声音急促而尖锐,“结果发现南部城市克鲁贝斯的守军已经全灭,储存的补给物资被烧得一干二净。而在通信者以移送方阵赶到菲亚那的时候,死亡骑士们也已经彻底焚毁了那里的粮仓。”
“这怎么可能?你是说死亡骑士?他们不是在前线吗?”迪莉西亚睁大眼睛,询问脱口而出。
“据我们的推测,那应当是某种大规模移送方阵的杰作。”法师的脸色比之前更加阴沉了,“毕竟,巫妖的技术比联盟先进得多,那是不争的事实。”
“技术上的问题等以后再讨论也不迟。既然死亡骑士已经开始袭击补给线,那我们必须立即派出部队,不惜一切代价防御。”迪莉西亚的声音很快恢复平静,并且带着大将在战斗时特有的冷酷,“伊斯的状况如何?”
“还没有……”
“很好,我大致可以想象出他们的行动路线了。伊斯一定是亡灵最后的目标,想要掐断联盟的补给吗?以我军现在的速度,大概无法及时增援,但是还有办法~!立刻让法师用移送方阵把牧师们送过去,同时通知贤者卡达尔这里的情况,请求前线以最快速度派出增援。我们绝对不能连伊斯也失去。”
“是,迪莉西亚大人~!我这就去执行命令。”法师匆忙离开,甚至来不及回礼。
又是罗兰吗?当想起那个名字的时候,迪莉西亚却突然有一种无法理直气壮去面对的感觉。
广阔的艾拉泽亚西平原上,整齐的三角阵列正以极高的速度擦着地面行进。骑手们一声不吭地操纵着黑色坐骑,就象是一群掠食的老鹰,非但没有在地上带起一丝尘埃,反而洒下片片冰冷的白霜。
他们是死亡骑士,一柄由理查德插入联盟咽喉的锋利刀刃……
依靠着超大型移送方阵的力量,死亡骑士们在一瞬间出现在了南部农业城市克鲁贝斯的市中心。守军顿时乱做一团,在他们来得及组织反击前,亡灵就已经控制了整个局势——法师尚未念颂咒语便被突入各处的先锋秒杀,秋季平原风的鼓噪之下,蓄意引起的火势很快就吞噬了城市各处的补给资源。喧嚣过后是寂静,当最胆大的市民颤抖着将窗户打开一道缝隙时,死亡骑士们早已趁着滚滚的浓烟离开了。
六个多小时后,掠夺者疾驰的身影和手中沾血的长剑出现在了三百公里外的菲亚那,尽管这一次必须从正面进攻,但仅仅五千余人的守军根本不足为惧,他们构筑起的防御和十米高的城墙形同虚设,很快,菲亚那的上空也腾起了一股又一股的浓烟。
只剩下最后一座了。按照斥候上报的兵力配置,伊斯的守军是三座城市中最弱的,但是……恐怕那座城会是最难攻破的堡垒。罗兰默默地盘算着,毫不在意马蹄下急速倒退的景色,以及身旁阿尔萨斯意味深长的眼神。
菲亚那的法师们应当已经发出警报了,所以肯定会有精锐们传送到那里等待着,又会是激烈的战斗吗?在那里迎接霜恸的敌人会是谁呢?死亡骑士有些自嘲地想着。
“必须切断对方的补给才可以。但是,我真不想再次遇到曾经的同伴,那时候该怎么办?”罗兰喃喃地将心中的思绪说出了口。
“想太多会老得很快的,团长大人,不要辜负你那张英俊的脸。顺便提醒下,我们快要进入战斗了。”与对方并肩齐驱的阿尔萨斯大笑起来,在罗兰板起脸之前就将手指向前方,在亡灵视野中迅速推进的地平线上,一个黑影正在逐渐膨胀,很快凸现出坚实而厚重的轮廓。
“就要到了,补给线的最后一站,伊斯。”那水色的瞳孔凝视着在眼前铺开的城墙。
久经沙场的死亡骑士们眼中顿时燃起熊熊的战意,但是散发出的气息却又冰冷异常。
“妈妈,我好害怕,”小女孩将头埋进母亲的臂弯,“那些怪物会冲进来吗?”
“不会的,这里有好多骑士在呢,不会有事的,亲爱的。”虽然如此回答着,但中年妇女的脸上却透露出担心的表情。在听到那天真的询问之时,拥挤在周围的人群和持枪的士兵也都不自然的移开了视线。
没人能确实地回答这个问题,即使是领主城堡厚实的墙壁似乎也无法抵挡住北方风雪的到来,尽管目前只是些微的冷意,但却蕴藏着明显异样的一种气息,阵阵的律动仿佛在宣告着亡灵们的逼近,不安与恐惧因此在人们的心中悄然滋长。
“一切已经准备就绪了,所有的平民都被安置在领主城堡里,部队也已埋伏完毕,亚米尔大人。”传令兵的声音令高阶法师亚米尔回过神来,他收起了眺望城头的视线,朝对方点了点头。
“但是,那样做真的好吗?把主力部队集中在神殿,却不去保护那些手无寸铁的平民……”精灵女孩有些犹豫地开了口,担心地看着远处的城堡。
“请您放心,我想不会有问题的,”亚米尔毫不犹豫的回答那突如其来的质问,“从以往的报告来看,死亡骑士不屑于屠杀平民。而且这一次,他们摆明了是要烧毁战略物资,所以肯定会冲着神殿来。”
“恩,是我多心了。何况,”对方的语调一瞬间起了微妙的变化,“无论怎样,罗兰也不会变成冷血的杀手……一定不会。”
“另外,还有件事我想事先声明。”法师显然并没有听到对方低声的呢喃。
“什么?”
“尽管您是代表布拉因那斯,应卡达尔大人的请求前来支援联盟的,但是,我们还是希望不到万不得已,请您千万不要发动那种力量。”对方的语调严肃了起来,“一方面这本来就是联盟的战争,另一方面……阁下应该很清楚,教廷对于里魔法的态度一向是很排斥的。”
“我知道了,请放心。”女孩轻轻点了点头,似乎早就料到了对方的要求。
“非常感谢您的善解人意,奥露哈殿下。”亚米尔深深的鞠了一躬。
“哼,这些家伙也开始打埋伏了吗?”阿尔萨斯摇了摇头,眉头早已纠结在了一起,“我讨厌冷箭。”
“对方一定是将平民疏散到了城堡中,这正和我意。”罗兰的情绪则与身边的副官完全相反,“不过从兵力的布置来看,恐怕联盟是打算防守到底了。”
从越过城墙到现在,死亡骑士们还没有遇到任何抵抗——这表明对方已经放弃了广场与市区。但接下来,他们眼前的街道却纵横交错形同迷宫,显然是个布设伏兵的绝佳场所,如果死亡骑士们试图硬闯,就等同于自己钻进陷阱中。而选择谨慎推进,闪电战就会变成拉锯战,形势会更加不利。
“没有太多的战术选择,这将会是一场恶战。”他催马跃上树梢,坐骑在细长的枝条上一点而过,随后稳稳栖落在一栋三层建筑物的屋顶。随着视野的开阔,两条街之外的神殿以及守卫着它的战士们,全部映照入死亡骑士水色的瞳孔。阳光的浸染之下,神殿顶端的路维丝神像收拢起双翼,此刻正如同沉睡般安详。
然而下一瞬间,划破空气的亮线在刹那中打破静谧,箭矢如雨点般落下,扑向静止的黑色身影。回过神来的罗兰凭借本能急忙闪避,但即使如此,数支银箭依然贯穿了胸铠,死亡骑士这才意识到自己所在的位置太过显眼了。
“这种箭术并不是人类的伎俩……”罗兰下意识地皱紧眉头。
当他跃下鸟瞰点时,在街道上行进的骑士团已成为狙击的目标,无数暗箭正从四面八方袭来,不时有浑身是箭的死亡骑士从梦魇上跌落。
深埋入体内的利箭中蕴涵着路维丝的力量,这令罗兰感到阵阵刺痛。而当他把箭头拔出之后,精巧无比的做工表明了一切——躲藏在暗处的攻击者们是来自布拉因那斯的精灵。很显然,距离迷雾之森不到一百公里的伊斯已经获得了那些高超猎手的协助。
任何一扇窗户后都有可能隐藏着强弓与利剑。
居然这么快便已经遭遇到了吗?罗兰的心不由一沉,他并不担心这些来自精灵的骚扰——即使箭术再精准,死亡骑士也不会畏惧这种程度的攻击,亡灵强大的恢复能力与厚重的铠甲足以承受它们——钢铁的洪流怎么可能在蜘蛛丝一样的障碍前被截住?
往生者想到的是另一件事。既然这些精灵们已经决定放弃中立,那么……她在哪里呢?
身为咏者的奥露哈现在身处何第?是否在这战场的某一处注视着自己?是否打算用自己的力量来阻止亡灵的寒流?
“奥露哈,你在这里吗?”罗兰轻声呢喃,眼中泛起一层薄雾。
伴随着精灵弓手们突如其来的利箭,伊斯城内拉开了巷战的序幕。
在神殿内养精蓄锐的人类守军此刻终于蜂拥而出,在圣骑士们的率领下,呐喊着冲向混乱中的街道。移送方阵的作用下,法师与牧师一同占据了周围屈指可数的几个制高点,圣光的光芒顿时在亡灵中爆发了开来,将寒冷的冰霜融化成四散的飞屑。数名领头的死亡骑士顿时被扯下马,身中数箭后又遭圣光焚烧,立即化为灰烬。
“其他的都别管,保持锋矢阵型,只要能冲出街道就是胜利。”罗兰抽出身负的大剑,拨开迎面而来的箭羽,“光是这种程度的埋伏,怎么可能阻止得了死亡骑士~!你们的战术未免太小瞧亡灵了。”
他冷笑了一下,从腰间的口袋中掏出一粒赤色的石子,然后用力地甩向一栋建筑的房顶。在碰撞的瞬间,石子爆炸了开来,伴随着腾起的红光,四溢的火舌迅速令整个房屋陷入火焰之中。
这种东西叫做活性之珠,是理查德为突击部队特制的引燃道具,每一名死亡骑士都配备了好几枚,原本只是用于迅速焚烧粮仓,但此刻却令亡灵们在战斗中得以占据上风。
尽管早已料到了对方会采取火攻的方式,而且也做了相应的准备,但法师们的神色仍然无法抑制地动摇了起来——他们终于发现了,那并不是用水魔法可以扑灭的火焰——无数的火源几乎同时燃起,半个城市顿时处于火海之中。滚滚黑烟遮蔽了天空,贪婪的火舌挥洒着灼热,简直就好象是世界末日的景象一般。
精灵们的冷箭终止了,浓烟的催逼下,他们只能放弃阵地。瘦长的身影一个接一个撤离民宅,并避开亡灵的锋芒收缩入神殿之中。而在火焰中行动如常的死亡骑士则大开杀戒,疯狂斩杀蹒跚而行的人类士兵。第一轮交锋结束后,联盟方面只有集结着圣骑士的几队人马得以逃脱。
“事先布置下这么多埋伏,居然还是无法阻止他们,亡灵果然是前所未有的敌人。”神殿一侧高耸的钟塔上,亚米尔正紧张的俯视着眼前的战场。原本井然有序的街道现在已彻底崩溃,房屋就好象被孩童摧毁的积木,混着黑烟横七竖八地倒下一片,而那些黑色的潮水,正越过废墟,向着神殿蜂拥而来。被这股洪流吞噬的联盟士兵无一例外,全都被砍得四分五裂。
“因为部队的数量始终也太少了吧?光凭布拉因那斯的射手和念诵咒语的方式是不能阻住闪电式攻击的,而且我们防线的正面又太虚弱了。”艾伯塔摇了摇头。
身为咏者的贴身护卫,这位有着优雅容貌的精灵在战场上总是小心翼翼,不让奥露哈接近任何危险,这次他同样决定只允许被监护者呆在后方。
“因为联盟没有料到亡灵的精锐会在这种地方出现,艾伯塔阁下。”亚米尔有些不快地作出解释,“但是我们还有另一道防线,是专门为人手不足的情况准备的。我相信这一次一定能拖延更多时间,足够支撑到援军到来。”
“我也希望如此。”精灵不着痕迹地回答。
“光是这样的水准就想和我对抗吗?”借助烟幕的遮掩,罗兰再度跃上屋顶,凄厉的剑风掠过一名法师的长袍,但当分成两半的躯体从空中坠落之时,大地却突然颤抖了起来。遮挡住阳光的巨大身影发出野兽般的咆哮,突然闯进死亡骑士的视线。
“钢魔像?”罗兰反射性地勒紧缰绳。
庞然大物以与身体不相称的敏捷行动了起来,一名死亡骑士来不及后退,立即被它抓起紧握在手中,接着,钢铁的掌心中突然喷涌出一股魔火,立刻将挣扎着的亡灵化为了一滩类似烂泥的残渣。
“嘿,我看到有趣的东西了。”不知何时,阿尔萨斯也出现在了屋顶上,“他们以为这样的玩具能阻止死亡骑士吗?”
“一共有多少?”
“三个钢铁魔像,十个肉身魔像,还有一些泥魔像。我有个提议,比比谁能先解决钢魔像,如何?”阿尔萨斯赤色的双眸中涌动起奇妙的光芒。
“好吧。”罗兰不置可否地回答,随后纵马跃起,就如同一支黑色的利箭,射向那堵巨大的铜墙铁壁。灰发的身影就如同燕子一般灵巧,令魔像一次又一次的攻击落空。而每当黑色的骏马跃上巨人的肩膀时,大剑的光芒都会在魔像的颈项上留下一道深痕。
“那些死亡骑士很懂得战斗的方式,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我认为已经无法拖延下去了。”艾伯塔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正单枪匹马和钢魔像战斗着的死亡骑士,最后作出结论,“亚米尔阁下,我们必须使用里魔法才能阻止住他们,已经没有余地了~!”
人类法师的脸庞顿时蒙上一层阴霾,沉寂过后,他终于叹了口气:“现在的确没有其他选择余地,那就只能拜托咏者大人了。”
精灵点了点头,但当他最后一次审视战况时,亡灵清秀的脸庞却令艾伯塔的瞳孔剧烈收缩,“那个死亡骑士是~!?”精灵不由自主发出低沉的惊呼,“是罗兰?”
在他紧锁双眉的同时,并没有注意到,身旁娇小的咏者正以忧愁的目光追随着那迅捷如风的影子。
无论怎样,我也无法追上那样的身影吗?奥露哈的嘴唇因紧抿而失去血色。
罗兰的心里只能放下一个人,以前是这样,如今也是这样吧?他现在在想什么呢?他是想着要为久远战斗吗?他还能感觉到我的存在吗?女孩闭上眼睛,试着让心中的惦记从瞳孔中消失,可是过往的记忆却越发强烈地回荡在脑海之中。
现在的我已经和那时不一样了,是你改变了我,是你使我懂得了坚强与自由的含义,但是……奥露哈悲伤地想着。你为什么要就这样离开呢?
如果就这样一直等待下去的话,究竟何时才会得到再次与你相遇的机会?
“其实我根本不想战斗的,战斗这样的事情……”奥露哈下意识地握紧手中的木杖,然后睁开眼。
“必须使用里魔法,殿下,那些魔像很快就要崩溃了~!”艾伯塔面色沉重地回过头来,而当他看到咏者茫然若失的表情之时,立即明白了一切,精灵的眉头顿时纠结更深了。
“殿下,别去想不该想的事情~!”他的话语中带着斥责。
“什么是不该想的事情?”大大出乎艾伯塔的意料,一向随和的奥露哈很难得地发起了火,“而且我现在根本无法使用里魔法,我的心已经乱了……请你不要再说下去了,可以吗?”
“奥露哈殿下有什么不适吗?”亚米尔有些奇怪。
“不,没什么,请稍等~!”艾伯塔简短地回答,并将咏者迷惑的目光挡在自己身后。
“听着,奥露哈殿下,请立刻镇定下来~!”精灵严肃的注视着女孩,而他那有力而温暖的双手则搭上了对方的肩膀。
“艾伯塔~!”
“请不要再反驳了,殿下。我知道这很困难,但是罗兰已经不是从前的他了~!更重要的是,我们现在的目标并不是罗兰,而是亡灵大军~!”艾伯塔顿了一顿,“国王陛下为什么会派我们来支援人类的联盟,就是为了不让那些亡灵入侵我们的森林。若是不能把他们阻止在这里的话,那一切都会完结的~!”
“又是国王陛下……”
“即使不是为了国王陛下,也请为了你的同胞和布拉因那斯想一想吧。”精灵的目光沉寂如水,“还有这里无辜的平民们。”
“……”奥露哈终于低下了头,“你说得对,我明白了。”
“我们也只是在自卫而已,”艾伯塔的语调缓慢了下来,“所以,请尽力去战斗好吗,殿下?而我,即使是牺牲生命也一定会保障您的安全的~!”精灵说着,将银箭搭上闪弓的弦。
精灵女孩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重又闭上眼睛——但这次,不是为了回顾过去,而是为了击溃敌人——她轻启朱唇,旋律美妙的古精灵语便缓缓响了起来。
当奥露哈再度睁开眼睛之时,无法穿透的黑暗代替了蓝色的天空。周围的一切都已悄无声息,窒息般的寂静包围着她,惟独心跳可以确认自我的存在。脚下的湖面就仿佛镜子一般光滑,而沉睡在那湖中的,则是透明如琉璃的伊斯城。
原本以为不会再来到这里了,这片不属于三界任一处的领域。呈现出半透明模样的女孩如此想着,叹了口气。随后她开始逐渐集中自己的意志,召唤起周围无形但有质的力量与物质。
“由虚空把元素的主宰者召唤来这里,当心中的明灯点亮之时,请回应我急切的心情~!仁慈的海浪之王啊,以你的名义,令万物得到滋润,令世界得到洁净吧~!”
感应到祈祷者复杂的心绪,平静的湖面在那一瞬间,如同惊醒般激起汹涌的波涛来。冲天的水柱翻绞在一起,迸射出无数的水花,整个虚空都澎湃了起来,鼓噪着迎接巨大力量的降临。而半透明的水之旋涡中心,一个变幻莫测的形体正隐隐地浮现出来。
“请令所有的灾难远离我,无论在何时何地,我也受到您的守护。水的眷族们,流动起来,翻滚起来吧~!”奥露哈高唱着蕴涵巨大力量的曲子,歌声传遍四方。
旋涡顿时在祈祷的节奏中席卷整个湖面。宏伟的神殿,坚固的城堡,以及那错综复杂的街道,一切也都已容纳在那水晶般的浪花之中。
“还有一个钢魔像了……”尽管剑上并没有血迹,罗兰仍然下意识地挥了几下。轮番进攻下,再坚固的身躯也无法支持,最终身首分离,成为了不会动的铁块。与此同时,阿尔萨斯则解决了对面的另一个。
“真可惜,只是平手而已。不过,这不还剩下一个好玩具吗?”阿尔萨斯指着最后的一个钢魔像说道,那有着坚硬皮肤的巨人双手各执了一根粗大的房梁,正拼命地挥舞着不让死亡骑士们前进。
但罗兰却没来得及评论对方玩世不恭的态度,落在额头上的冰冷**令他分散了注意力:“这是……雨?”
他的话音未落,秋季的晴空已为墨黑的云层遮蔽,无数粗大的水晶线将天与地连接了起来,伴随着哗哗的声响,雨滴在死亡骑士的铠甲上激起一层薄薄的水花。
接到命令的人类士兵正慌忙在精灵弓手的掩护下狼狈撤退。而失去目标的死亡骑士们,此刻的动作都因奇异的天象而停止了下来,个个如同雕像般肃立着。唯有毫无智慧的魔像还在对着失去阳光的天空大声咆哮着。
“雷阵雨?状况很奇怪,但我觉得这不像是魔法一类的伎俩。”阿尔萨斯的语调中带着不常见的迷惑。
“的确,这不是魔法……”罗兰回答道,无法预兆的不安感在那一瞬间包围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