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严冬了,黑蛮的连绵大山被雪覆盖,在这银妆素裹的世界里,有一个炎龙特使带了使节团踏进了黑蛮领地,到达了乐族的王殿广场之上。手机轻松阅读:α.整理细雪纷飞中,风卷着这些精灵骄傲地舞动起来,毫无忌惮地贴了人们的脸,然后钻进人们的衣服,搜刮着体温,淘气得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就连殿檐角上的铜风铃也被它们惹得笑了起来,发出悦耳的声响,在宽敞的广场上空鸣动不绝。
一袭青色官袍裹了一个瘦削的男子,男子面色白净,颧骨高起,鼻子挺直,短须森然,一对狼似的眼睛正四处打量周围。他撇着嘴角,毫不掩饰对异族人的轻蔑,那骄横的神情让一众黑蛮士兵心里恼火不已。
黑蛮的王殿没有恢弘的气象,没有华丽的装潢,整个建筑也并不高大,对比起来,这一片王殿只和炎龙东洲一般的官邸差不多大。广场没有奢侈的地砖,简单地以青石铺成,一百名皮肤黝黑、身材矮壮的士兵守护在周围,他们不同于天京宫里那些贵族的子弟兵,不像他们那样站在哪里都神气飞扬,但每一个人都是肌肉虬节,眼放寒光,细雪落了他们满身,他们也不伸手去掸,只是站得笔直,一看便知是最专业的军人气质。
男子随意扫了一眼,心里颇不痛快。他堂堂一个炎龙钦差使节,居然被派到这种穷山沟里来,已经很不爽了,现在连个迎接他的仪式都没有,更有甚者,连个像样的接待者都没有,只是被一个士兵领了进来,这让他非常不满。有心发作,却又不想失了身份,毕竟和一个小军发火是有损他颜面的事。在这北风朔然的广场站了将近一刻钟,仍是没有人招呼他们这个使节团进殿内叙话,他觉得自己被低贱的黑蛮人太忽视了,暗想着等会进殿去定要好好找人家的首领投诉。
黑蛮南洲万里大山,这里的冬天比之冰原北洲远远不及,但比起炎龙东洲却要冷上几分。男子抖了抖身上的雪粉,瑟缩了一下脖子,双手连搓,想缓解一下寒冷。眼睛瞟到前方,登时被一片火灼了眼睛,那一片红,极艳丽,像是开得最盛的枫红,一叶是红,成片胜火。他的身体禁不住颤抖起来,仿佛在这片火红里看到了刚流出的鲜血,更是觉得身体冰冷了。
四面红旗迎风招展,玉屏锦为面做红,白狼毛镶底,绣一团金色火焰,在漫天细雪中越发刺眼。每面旗内各有一字,分别是“举”、“火”、“烧”、“天”,这天下闻名的战旗在风中狂卷,让初到黑蛮的男子着实震撼了,忍不住闭了眼睛,要去躲避那灼眼的红。可当他眼睛闭合之后,心里却一阵发虚,一股血腥之气居然顺了鼻子钻入了体内,急忙又睁开眼,然后发出声嘶力竭的惊叫,同时后退了十多步。
黑蛮大山连绵,黑蛮人多擅射,此时那个领路小军在没得命令之前不敢进入王殿,无聊之下,竟张弓射了一只鸟下来,落在那男子的身前,待他刚刚从地上拾起,正好被那男子见到。更不巧的是,那男子看到的正好是一段贯体而过的箭尖,箭尖之上鲜血仍在滴着。
这男子是没经过战阵的人,平时打猎都是下人们奉献给他,何曾正经见过鲜血,此刻见了那鲜血,当即就把魂魄吓去了大半,腿肚子抽筋,若不是身边两名侍卫见机得快,上来扶了他,只怕早已瘫软在地。总算他没辜负十年寒窗苦读,毕竟是个读书人,联想力还算上佳,立刻就想到那四面赤红的战旗是不是全用鲜血浸泡染成的,可这么一想,身体更加颤颤无力,胃里忍不住一阵翻腾,差点呕吐起来。
惊魂甫定,男子的气息还没匀和,面色还未正常,又见了一人从殿内出来,站在台阶上大声喝道:“殿下有令,着炎龙东洲使节大人鹰刹进殿!”说完也没不等男子的回应,径自回殿去了。
鹰刹的脸由苍白直接变成通红,气急败坏地叫起来,“太没礼貌了,太没礼貌了!我堂堂炎龙特使居然被你们这些低贱的黑蛮人如此对待,简直就是侮辱!你们可以侮辱我的身体,但不能侮辱我的身份!”
听了他的咆哮,领路的小军倒被他吓了一跳,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自顾自地拎着那只鸟走了,心里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这个炎龙人会突然生气的。
黑蛮人民风剽悍,对场面的奢华向来不屑一顾,这点倒和冰原北洲很相似。黑蛮多山,要寻找石料不难,可难就难在这里不出建筑大师,想建个奢华的宫殿也没人才可用,千百年来,从东洲引进了教育、铸造等多种人才,偏偏就没有引进建筑人才,可若在山区建设大型的宫殿,想来难度也挺高。反正还是那句话,华丽的宫殿、奢侈的迎宾,鹰刹是享受不到了。
鹰刹心火大盛,气哼哼领了人朝大殿走去。刚到门口,一股热气便冲了过来,暖洋洋的颇是舒服。鹰刹振振官袍,整理了一下冠带,很稳重地走了进去。
黑玉石铺成地面,光可鉴人,反射着周围的火光,看上去温润有加。鹰刹的脸便难看了许多,要知这黑玉石材质绝佳,冬暖夏凉,是炎龙内地一等一的奢侈品,“一两为珍,三两为宝”,能收集到一两黑玉石的便可卖到千两白银,即便是宫廷内也不过收藏了百斤之数而已。现在这上等玉石居然被这些黑蛮人随便铺在地上,光是想象已令他咋舌了。
太奢侈了,太奢侈了,这些奢侈的人会有报应的啊,他咬着牙站在门口发狠,却没注意自己身上的官袍也是极上等的软青海蓝缎子造的,造价至少也是百两白银之数。他见识有限,并不知道黑玉石本就是黑蛮山里的矿藏,丰富已极,山区气候湿冷,居民家里一般都拿这种石头铺地,可以很有效地防治关节病痛。
殿内燃起了十数个火盆,“劈啪”地弹着星屑,温暖如春。十根通体雪白的巨石柱撑起大殿,周身满刻了各种奇禽怪兽,或青鸾展翅,或黑熊咆哮,或银狼张牙,或赤虎摆尾,千姿百态,不一而足,栩栩如生处,仿佛就要活生生从柱上扑下,手工精致得可巧夺了天工。黑蛮有四大部,十六小部,每个部族自有其不同的图腾崇拜,但有一点是相同的,他们都自诩为“自然之子”,所有的图腾皆以动物为题。
一条火红的地毯从门口一直铺到主座上,踩上去竟有了草坪的舒软感觉,身上的疲劳似乎在一瞬间就消散了。鹰刹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竟也不识这是什么料子做的,比之在东洲朝堂上的地毯绝对是胜强十倍,不禁原地顿了顿脚,想要把这感觉刻在心上。
然后他的脸蓦地涨红起来,十分后悔这几个动作给他丢了大人
这个举动无疑产生了后果,殿内于是有了轻笑之声。鹰刹暗暗脸红了一下,但一想到自己所受的待遇,顿时又怒了起来,抬眼就瞪向对面去。本以为自己的气势够盛,可以压制这些在他看来没什么教养的黑蛮人,却不料一眼看去,心里没来由地狂跳起来。
前方主位上,一个红氅男子巍然端坐,红发红眉,如火焰神降世,黑亮的眸子里射出凌厉之光,直要透到鹰刹心底里去。这男子身侧一名女子斜倚在他的肩上,饶有兴趣地瞅着鹰刹在笑。主位下地毯两侧,排开两列几案,或男或女坐着十八人,男的皮肤黝黑似铁,个个神态威猛,战甲铿然;女的皮肤古铜如缎,纤巧可人,英气勃发;高矮胖瘦的身形,竟让鹰刹分不出样貌来,这倒不能怪他,其他三洲的人如果初见黑蛮人,短期内也的确是分不出形象上的差异。最让鹰刹不安的是,这些人的眼神全聚焦在他身上,锋利似刀,寸寸刮着他的面皮,他突然觉得脸上疼痛了起来。
鹰刹惴惴了心情,勉强躲闪着这些可以让他窒息的目光,斜眼看了看环境。极简单的陈设让他有了点身为东洲使节的自豪,除了在各人身后竖立的部族战旗,竟没有想象中的奢华布置,这让他找回了不少自信,略微挺直了腰板。
没有想象中的鲜花迎道,没有想象中的热情招待,甚至连让他入座的招呼都没有,鹰刹皱起了眉头,正要发作,却听那红氅男子开口说话了。
“鹰刹大人远来辛苦,不知到我黑蛮有何事见教?”
烈火嘴上说得客气,却根本没有让鹰刹入座的意思,神态间表露的只是一副对下人说话的嘴脸。鹰刹有心喝骂,却被他刀锋似的眼神割得心头震颤,一腔怒气再也发不出来。
勉强踏前一步,鹰刹强忍了惊恐,施过一礼,“炎龙东洲礼部三品太常卿领玄月关参军鹰刹,奉我主陛下旨,参见大酋首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