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抵抗了,我可以指着这月亮发誓,我们拼死在抵抗。老崔叔已经重伤在身,根本指挥不了战斗,可我们临海关,全体将士都在抵抗。那一战,我们以一当十,西洲军四十万人马在城外强攻,这临海关的城墙上至今还有将士们的血。你们知道么?那是一场怎样的战斗?那是用我临海关全体将士的命在拼!
我一个人去求援,白乐言的卫城离着我们只有不到两天的路程啊。我跪在王爷的府前整整三个小时,整整三个小时!没有人理我,没有人理我!我看着那些全副武装的战士一队队地开拔,他们不是去救援我们临海关的,他们是去攻打天京城的!好笑,真是好笑!当皇帝竟然比抵抗外族的侵略更重要!这三个当今的皇叔,他们要趁着黑蛮南洲入侵玄月关的时候去抢天京城,是啊,当皇帝,多威风啊!
可我们呢,我们还在等待着救援,我们还在豁了命的在战斗,就连刚满十五岁的孩子都拿起了刀枪,就连妇女老人们都在搬运着木材大石!你们有没有见过孩子在战斗时眼睛里的恐惧?你们有没有见过老人抱着西洲的战士从城墙上跳下去?这都是血,这都是血啊,这些血还在城墙上,你们睁眼看看吧。
叛徒?我炎龙的军人有谁愿意给外族做牛做马?老崔叔死了,他是忧愤而死的,我知道,他是心痛这临海关的子民。我投降了,而且我劝说所有人投降了,拼了几个昼夜,这临海关四万的部队只剩了不到万人的残兵,二十多万的人口只剩了不到十万的百姓,不投降怎么办?让我看着这临海关里所有人都死掉么?”
冷月高悬,临海关守备府里灯火通明,无数的战士包围了府邸,府内几乎挤满了全身武装的炎龙战士。然而他们手中的刀枪无力地垂在手边,这些杀人的利器似乎沉重了许多,比刀枪更沉重的却是全部战士的心。
他们都在看着庭院里的三个人。其中两个壮年男子正用两把锋利的泛着蓝光的冰冷钢爪扣在一名年轻将领的左右肩头,那年轻将领的血已经染上了两把钢爪。奇怪的是那年轻将领丝毫没有因为痛楚而退却半分,相反更是发出了无尽的咆哮。
战士们沉默着,他们投鼠忌器,不敢上前,怕了那两人会取了自己将军的性命,但这年轻将领似乎根本没有将生死放在心上,咬着牙吼了出来,自有一种凛然散发在周身。
两名刺客没有说话,四只明亮的眸子定在这年轻将领的脸上,他们失望地发现这张脸并没有一丝的畏惧,那不是一个将死之人该有的表情。
“哈哈哈哈……”年轻将领蓦然间狂笑起来,谁都听出了那笑声中的提早衰败的苍凉,以及那苍凉背后不加掩饰的愤怒。
“杀我?你们凭什么杀我?说啊!凭什么杀我?是为了这炎龙东洲还是为了要杀一个叛徒来扬那白红杏的皇威?”
状若疯狂的咆哮,刺在两个刺客的心头上,过往的概念突然像是冰山崩塌了一角。当眼神从旁边一众将士的脸上划过,那一张张愤慨痛苦的脸无声地证明着这年轻将领的每一字每一句的真实性。
场面僵持着,所有的士兵都在担心自己的将领的安全,而这两名刺客显然在犹豫着是否要继续狠下杀手。冷月就那么漫不经心地抛洒着凄清,这一切在她的眼里只不过是历史长河中一滴微不足道的水花而已,甚至激不起一丝波澜。
高瘦的刺客终于还是开了口,“这又能如何呢?不管你怎么想,这‘叛徒’二字已经是铁证如山了。算我兄弟对不起你吧。”
矮壮男子微微一楞,“可是大哥……”
“不是大哥心狠,咱们的任务就是这样了。”高瘦的刺客微叹一声,对这年轻将领点了点头,“丛林将军,你跟随崔帅多年,屡立战功,军中都敬你是条汉子,可眼下毕竟是投降了西洲军,说不得,就请上路吧。”
矮壮男子狠狠跺脚,终是没有说话。
年轻将领不屑地“哼”了一声,径自翘首看天,再不言语。
一人从廊檐下冲出,扬声大呼,“要杀他,先杀我!妈的,这鬼世道,分不了好人坏人。”冲出的这人长得如同凶神恶煞一般,大瞪着两只眼睛瞅着两个刺客,活像要生吞活吃了两人。
矮壮男子举起左手钢爪阻了他继续靠前,喝道:“你是谁?”
这人挺直身体大吼,“老子就是勇敢当!怎么着?”
高瘦刺客缓缓摇了头,“名单上没你,你不用死。”
“……妈的,我管你名单有谁,反正丛林不能死!”
这“勇字帮”的老大和丛林自小相交,有着兄弟般的情谊,丛林如何不知道他的心意,压了内心感动,伸手拦住他,“大勇别闹,你不是军人,这里不是你说话的地方。回去吧。”
“有啥大不了的?不就是死吗?老子就陪你一道死。”
“大勇!这事和你没关系。”
勇敢当当即发作起来,死赖着不肯离开,拔出刀来指了两个刺客,“好好!来吧,咱们把这两个小子宰了,我就不信他们能逃得掉,咱们死也拉个垫背的。”
两名刺客本就是性情中人,被他这么一闹还真不知道该不该下手了。
就在这时,甲叶声连片响起,一众将士忽然跪倒在地,纷纷大呼:“我等愿代将军一死!”
情势变得模糊。这危急时刻,真正的勇气充斥了每一寸的空间,将士们无分官职高低,不管年龄大小,只是凭了一腔的血性本能在行动,他们用了自己坚定的语调和不屈的目光作出了这般让两名刺客进退两难的誓言。
一股无声的压力蔓延开去,沉沉压在了两个刺客的心头,竟是呼吸也难了。
“啪啪”几声,似是有人在鼓掌,而后一个性感好听的声音从天上飘下,“呵呵,死神之翼、死神之雾,名传东洲的人物,该如何取舍呢?”
高矮两名刺客顺声望去,守备府的屋脊上出现了三条人影,衬着背后的明月,看不清面目。两条婀娜人影迎风而立,衣袂扬扬,仿佛嵌入了明月之中,望之如神仙中人,只是两人之间蹲了一人,将这清丽画面破坏得不成样子了。两个刺客先是惊异了,随即泄气地吐口闷气,好象有点失落。
在场之人众多,竟是谁也不曾知晓这三人是如何出现的,看他们的样子又似乎来了多时,当即便有诧异之声连绵了出去。
“喂喂,不是吧,看到我就这反应?别以为我看不到你们叹气啊,我是主角啊!”蹲着的那人立刻怒了,于他来说,最是见不得人家老把他当跟班的。
死神之翼爽朗大笑,“竟是你这丫头来了,无语和幽岚怎么也来了?主上可是惦记你们很久了。”
无语“呸“了一声过去,“被男人惦记可没什么意思了,我是陪这女人去西洲的,可是弄不到船,只好在这城里瞎转。刚才看到这里跑来好多士兵,我们就一起过来看戏了。”
依露“呵呵”笑道:“正好闲来无事,没想到过来一看竟是两位大叔在这里,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呢?”
死神之雾猛然间灵机大动,当下便有了计较,“横竖你也来了,那就卖个面子给你吧,我们走好啦。”
依露呸了他一口,“哎哟,真是好算计,想让我背黑锅啊?把我顶出去,红杏就不怪你们了是不?”
死神之雾立刻红了脸,好在他本来也黑,倒也看不出什么异样,只是讷讷地点头。
无语有点没劲了,拉了拉身边幽岚的衣袖,小声嘀咕起来,“大半夜跑来看热闹的,结果这就完事了,早知道睡觉还踏实些呢。”
幽岚还他一个笑脸,手指绕了他的长发玩着,在她心里,这种场面她向来是没什么兴趣的,之所以跟着来,只是为了这个颇古怪的男子。
依露眯着眼睛笑了,“要我背黑锅不难哦,可我依露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
两个刺客就知道她没这么好说话,更知道她不仅是不做亏本买卖,而且必须是暴利的买卖才做的。可眼下这情形他们实在不愿再下杀手对付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字,唯一可行之道便只有依靠依露、无语和红杏的交情来了结此事。
死神之翼也不去征求兄弟的意见,仰头大笑,“知道你这丫头不肯饶人的,说吧,要我们兄弟干点啥?要钱是没有,命倒有两条,想来你也不会要吧?”
“说起来你们两位也是名声远扬,可我手底下有这个‘史上第一跟班’,还有两个掌握东西两洲财富的皇室子弟,当然是不会图你们这两条命了。”
依露得意满满的样子在无语看来颇是欠揍的,可无语的身家性命都被那当初一纸契约给绑得结结实实,只能任由她放肆了,当然心里免不了还是要诅咒一番。
死神之翼哪管她的调侃,“丫头别兜圈子了,快点说吧,大半夜的怪冷的。”
依露冷肃了面容,“记得林婵那丫头把北洲也卷进这东西两洲的争霸战了,你们只要看好她就行,别让她伤着痛着,这事我就揽下来了。”
“没说的,就这么定了。”
死神之翼朗笑一声,转而对着面前的年轻将领说:“丛林将军,既有了他们帮你,咱们就此别过,希望他日战场上不要相见。”
他招呼一下兄弟,迈步便走,却听那将领一声断喝:“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