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进又蹦又跳,高声叫骂,宽大的鹦哥绿衣衫上下翻飞,仿佛是在跳大神一般,忽然,他跃身而起,身体僵直,面容扭曲,接着,便真挺挺的倒在了地上,发出巨大声响,砸起一片尘土。
隔着正如火如荼交战的手下,站在李进对面的陆辉,毕竟是第一次在大街之上,干这骂架逞威风的勾当,此刻,他骂人的言语已然用尽了,口中翻来覆去的便是~~你个傻逼,你等着,老子一会就砍死你~~这类没有营养的威胁话语。
看见李进在对骂中忽然倒下,陆辉心中大喜,胜利般的喊叫道:“摔!摔死你个王八蛋!敢跟本少爷作对,我让死葬身之地!”
在这一刻,因为身边有众多的围观者,因为众目睽睽的注视着,陆辉忽然找到了一种睥睨四方、纵横天下的快感。
爽!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爽了!
“就算是摔不死你,一会也砍死你!”陆辉威风八面的吼叫道。
却见那李进倒下之后,便再也没有爬起,身子趴在青石路面上,抽搐的抖动着,一下比一下没有力量,在李进的后背,霍然出现了一个缠着丝麻的刀把,刀刃完全隐没在李进的身体之中。
“哄!”
那些围观者,乱了营般的四散逃离,而陆辉的眼睛也在这瞬间,猛然睁大到了极限,满是不可思议和难以置信,他瞅着趴在地上的李进,嘴里虽然还哆哆嗦嗦的念叨着:“砍……砍……砍死你……”
正在交战的门客和保镖,在此刻,都下意识的脱离了战斗,唯在那两只狗和两只猎鹰仍然舍生忘死,那名家奴虽然自己也是血流满面,但根本就顾不得擦了,他连滚带爬的来到李进的身边,哭一般的喊叫道:“公子爷!公子爷!”
李进的身体没有任何反应。
家奴小心翼翼的扳过李进的脑袋,看见了一双瞳孔已然放大的眼眸。虽然在心中可以确定,自己的公子爷已经死亡了,但那名家奴仍然求证般的把手,哆哆嗦嗦的伸向李进的鼻端。
整个西大街,出现了短暂的落针可闻的寂静,随后,一个尖嗥的声音响了起来:“是你!就是你!是你杀死我们公子爷的!”
那名家奴指着陆辉的鼻子,声嘶力竭的吼叫道。
“……砍……砍……”陆辉仿佛是被雷霆击中,目光呆滞的站立在那里,虽然阳光灿烂,但陆辉孤苦坎的样子,却仿佛是寒风中的鸡雏,忽然,他暴发般的吼叫道:“不!不是我!”
“就是你!就是你!!就是你!!!”
那名家奴状若疯狂,神色狰狞,公子爷意外被杀,老王爷很有可能会斩了所有跟随的奴仆,来为公子爷陪葬,必须得打个凶手出来,这是唯一的,或许能免于一死的机会。
那名家奴用刻骨铭心的怨毒目光,狠狠的瞅了陆辉一眼,接着一挥手:“下头!我们走!”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啊!”
看着汝阳王府的众人,抬着李进的尸体,快速撤离远去,陆辉欲哭无泪,欲辩无词,想想可能要面对的后果,陆辉忽然有种喘不过气来的可怕感觉,仿佛自己的身子,正向地狱深处堕去。
“我是冤枉的啊!”
陆辉的喊叫声如杜鹃泣血,猿之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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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神情阴冷的布衣壮汉,在纵横交错的小巷中,快步如飞的走动着,走在中间位置的那名壮汉,有三十来岁的年龄,看上去相貌普普通通,但眼皮却颇为厚重,闪动之间,竟有着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
他一边走一边命令道:“招呼郝老六他们,全部撤出京都,我估计也就是在这两天,京都要大敌呢。”
“是!”
一名跟随者警惕的看了看四周,闪身进入另外一条巷子里,通知郝老六他们去了,而另一名跟随者则奇怪的问道:“大哥,为什么不把那陆辉也一齐斩了?”
“你笨啊!两人都杀了,明眼人一看,便知是有外来的势力插手布局,而只杀一人,另外的一个人却完好无损,双方又是在交战对打的情况下,陆辉就算港币是嘴恐怕都说不清楚了。”壮汉桀桀怪笑道:“这样的绝妙形式,可是千载难逢呢。”
“那,那为什么不杀陆辉呢?”
那名跟随者很有一种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精神:“汝阳王跟咱们主人可是同族兄弟啊,算起来,李还是咱们主人的侄儿呢,而陆辉却是陆恒的哥哥,想想陆恒率领的陆氏族兵,在无终城大营,杀死了咱们那么多的兄弟,我就恨不能放火把太尉府给烧了。”
“你不要胡闹!太尉府岂是轻易能让人烧的,小不忍则乱大谋!”
壮汉叱责道:“主人交给咱们的任务是,想办法让京都乱起来,京都乱则天下乱,到时候,主人率军挥师南下,就没有可以对抗的力量了,咱们潜入京都,不是为了报私仇,泄私愤,而是为了给主人一统江山的霸业奠定基础。”
“为什么要杀李进?就因为在李进的身后,在一块石碑,可以遮住我的身形,既便于刺杀,又不容易被别人发现。”
壮汉神情阴鸷,眼眸中流动着一种坚定的东西:“只要能够完成主人交给的任务,我可以去杀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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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进的死,引发轩然大波。
其实,自景宗皇帝中风以来,朝局就已经乱了,人心惶惶,不知何去何从,虽然代表门阀豪族势力的何昭仪,和代表皇族势力的王美人,挺身而出,共同主政,但所有的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清楚,这种共同主政只是暂时的,就如沙砾垒出来的城堡,一个浪花便会不见。
共同主政的基础,是景宗皇帝中风而没有死亡,也就是说,何昭仪和王美人,现在是代替景宗皇帝在打理朝政呢,可景宗皇帝还能活几天?放屁的功夫,他都有可能咽气!景宗皇帝死后,共同主政的基础也就不存在了,到那时,怎么办?
所以,问题的关键还是楚王和洛王,谁能够成为皇储?成为大齐帝国的下一任皇帝?
无论是门阀豪族、皇族势力,还是骑墙观望派,都瞪着眼睛,等待着形势的进一步明朗,其实,要让形势明朗也很简单,那就是,楚王和洛王两人,谁死?谁活?
皇位争夺的残酷,不存在认低服输的屈服,屈服便代表死亡。
这些日子,楚王和洛王两人,都遭遇了多场暗杀,暗杀的手段、方法千奇百怪,无所不用其极,两个王爷心中都明白,他们现在比拼的就是,谁能够比谁活得更长久一些,谁能够比谁先杀死对方,胜利者就将成为君王,所以,他们深居简出,身边永远有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保镖,便是在晚上睡觉时,也要换上七、八个地方。
而门阀豪族的势力和皇族势力,则保持着一种奇怪的、安静的对峙局面,因为在他们的心中都很清楚,双方的力量基本上是势均力敌,如果大家撕破脸的拼斗起来,最终的结果很有可能是两败俱伤,每一个人都不得好死。
这种局面的形成,跟抚南大帅张崎的态度有很大关系,毕竟在京都的周围,现在驻扎有六万南军,只接受张崎的调遣,而昔日保皇派的张崎,在景宗皇帝中风以后,便摆出中立派的态度~~谁成为皇储,我就支持谁,在没有皇储之前,谁的命令我都不听~~
而禁卫军总统领尉迟勇,说得更加露骨~~除了皇上的命令,我谁的命令都不听,谁要是敢在京都闹事,我第一个抄他的家、灭他的门,当年,皇上可是给了我这份特权的,谁要是不信,可以去问皇上~~现在的景宗皇帝,连喘气都难,更别提问话回答了。
都卫军总统领年达,也在一旁跳着脚的呼应~~对、对,我们只是领兵打仗的将领,皇储继位这样的大事,哪里有我闪说话的份呢,各位大人先忙着,我这几天拉肚子,要先去趟茅厕了~~转身便走,两个屁崩得尘土飞扬,再次上演当年‘白云千载空悠悠’的戏吗。
对于他们来说,这样的态度,可以使他们立于不败之地,将来无论是谁成为新任帝王,都只会依重,而不会有所责怪。
由于军方的中立态度,于是,明争变成了暗斗,大家都在等待着,猜测着,甚至还有人下了赌注,看哪位王子先被对方暗杀,哪位王子能够笑到最后。
但就在这时,李进死了,所有听闻这个消息的人,汗毛都一下立了起来,这可是一个危险信号啊,难道太尉陆平要打破平衡,公然介入两位王子的争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