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着伤亡近半的手下,回到太尉府中,陆恒很是有些灰头土脸的懊恼感觉,看着他那气哼哼,瞅谁都不顺眼的样子,没有一个人敢走上前来,跟他胡乱搭话。
甫一入府,太尉府的大总管赵升便迎了过来,告诉陆恒:“恒少爷,老爷和方爷都在书房中等你呢。”
虽然是一年多没有回来,但府中并无太大变化,只是一些树木花草,变得更加郁郁葱葱了,随着夜风的吹拂,发出“沙沙”轻响。
陆恒向书房行去,一路上,碰见了好几个奴妇、丫环。
这些下人,并不知道陆恒会在今天回来,再说了,一年过去,与昔日的轻狂少年相比,今日的陆恒也有了颇大的变化,不但身材更高更壮了,而且肌肤在征伐匈奴时,因为草原阳光的照射,也变成了古铜色,在脸颊上,更多了一条蜿蜒如龙的伤疤,既显得狞厉,又有着扑面而来的阳刚气息。
所以,当那几个奴妇、丫环和陆恒错身而过时,她们并没有认出陆恒,只是觉得这个人很是眼熟,而且是越想便越觉得熟悉的那种,可名字就在嘴中,却偏偏说不出来,于是,在错身而过后,她们就开始不停的回头去瞅陆恒的背影,而那标枪般的背影啊,又是如此的让人刻骨铭心。
再然后,是手中的器皿失手掉在地上,随着“啪”的一声脆响,摔的四分五裂,而口中却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天啊,这人是恒少爷?难道是恒少爷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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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不用调查,那些刺客,定然是汝阳王府的人。”
在太尉府的宽大书房中,三人团团而坐。不待陆恒询问,太尉陆平便解答了陆恒心中的疑问。
也就是一年多时间没见。太尉陆平似乎更加衰老了,坐在椅子上,给人的感觉就仿佛是一棵,历经人世间苍桑地千年老树,任凭风吹雨打。也不会有丝毫的变化,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干涩、坚硬。
但在看见陆恒走入书房的那一刻,太尉陆平的眼中,还是在倏然之间,暴射出来了一道显而易见的欢喜,接着,他更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用手重重的拍了一下陆恒的肩膀,淡淡说道:“回来了,嗯,不错!”
对陆恒而言。父亲眼中的欢喜,和话语中的这声淡淡的肯定,是对他的最佳认可,是他盼望已久,并终于得到的骄傲和称赞,身为人子,能够面对这样的目光和称赞,是最光荣和幸福的事情。
而老狐狸方仲行的表现。和太尉陆平相比,则显得夸张、热情的多,方仲行是从椅子上猛的跳了起来,围着陆恒走马灯似的直转圈,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杈着脸,一幅研究审视的神情,足足看了有一柱香的功夫。
一开始,陆恒还能保持镇定,对方仲行的目光全然无视,但随着时间的延长,陆恒也有些毛了,这时,才听见方仲行惊天动地的喊叫道:“恒少爷,你行啊!奔袭穹庐山城,挖了匈奴人的祖坟,劫掠钱财无数,纵横万里,更全身而回,就算是你爹和我共同领军,也不可能做的比这更好了,你不愧是你爹的儿子啊!”
接着,方仲行的老脸仿佛是盛开的**,他用更大的声音宣布般的喊叫道:“更不愧是我的徒弟!”
在回到江北之后,陆恒就让陆飞皋回返京都,把征伐匈奴的全过程,都向太尉陆平详细禀报,所以太尉陆平和方仲行,已然知道这次奔袭穹庐山城的全部细节。
“汝阳王府?”陆恒既仇恨,又颇为不解:“这是怎么回事?”
“嗯,恒少爷,你刚回京都,有些事情还不是很清楚,来来来,坐下,再喝一口茶,听我给你详细解说一下,你便什么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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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陆恒低声嘶吼,一字一句,都是从牙缝之间挤出来的阴冷,“我要把汝阳王府满门杀光,鸡犬不留!”
屋中燃烧的烛火,仿佛是被飓风吹拂,猛然摇曳起来,明灭不定。
“恒儿,不要冲动!”太尉陆平沉声说道:“现在京都的局势很复杂,牵一线而动全身,你千万不要被仇恨冲昏了头脑。”
方仲行也在一旁劝解道:“是啊,恒少爷,这件事情,我和你爹分析了,越是分析,越是觉得这件事情来的古怪,定然是有第三方的势力加入,杀死李进,就是为了引发皇族势力和门阀豪族势力之间的激烈冲突,好从中渔利,所以,一定要冷静处理,免得堕入对方的阴谋之中。”
“现在,最关键的就是,这个第三方势力究竟会是什么人,还有些不清不楚,因为有太多的可能了,比如楚王,他现在跟洛王争夺王储之位,双方你暗杀我,我暗杀你,正是势均力敌之时,他如果觉得,把门阀豪族扯进来,他就会有更大的胜算,那么,他便很有可能会派人来暗杀李进,当然,因为同样理由,派出凶手刺杀李进的人,也有可能是洛王。”
“再比如,某一家的门阀豪族,或者某一家的皇族中人,觉得自己这一方的势力更加强大,更有胜算,现在缺少的就是相互之间,全面冲突的理由,那么,为了把所有的人都拉下水,也有可能派人暗杀李进,再或者,是以张崎为首的中间派,希望门阀豪族和皇族势力发生冲突,好从中渔利,一家独大……”
“所以,现在最好的方法,就是暂时忍耐,就是在暗中积蓄力量,并窥视着,等有了一击致命的机会时,再猛然出击,一举奠定胜局。”
“难道我的那些手下就这样白死了?”陆恒很是不服气的问道:“如果汝阳王府的人,继续派人来刺杀、挑衅呢?”
“这个,恒少爷,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可以适当的打击一下汝阳王府的人,也可以派人去暗杀汝阳王府的某个重要人物,给汝阳王李越一个警告,让他不敢再做出什么过份举动,但现在,实在是不适合双方发生更加激烈的冲突啊。”
太尉陆平在此刻,也皱着眉头说话了:“恒儿,你从小就熟读兵书战策,你应该知道啊,兵书中所说的‘不动如山’,与敌对阵,在情况不明的时候,首先要做到就是自身阵势的稳固,不动如山,安稳如大地,使自身阵势没有破绽,从而立与不败之地,然后再抓住敌人的破绽,将其一举击溃。”
“你好象已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怎么一门心思的就知道报仇呢,你应该看得长远一些,更要知道,为帅者的无情之道,#下战士的死亡,就是为了获得最后的胜利,唯有最后胜利了,他们的死亡才变得有意义。”
太尉陆平的这番话,已有了教训陆恒的意思,因为太尉陆平觉得,现在的陆恒,随着奔袭穹庐山城的胜利,有些骄傲了,更有些浮燥、自大和冲动,他这个当父亲的,很有必要对其加以捶打,进行提醒。
但让太尉陆平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陆恒不但没有虚心接受他的批评,反而扬着头抗辩道:“兵书上还说了呢,侵袭如火,对付敌人,最佳的方法不是防守,而是进攻,要向野火掠过大地一样,对所有敢于阻挡的敌人,都灰飞烟灭。”
“为什么要消极的等待?为什么不能主动出击呢?是,我承认,汝阳王府的人,布局刺杀我,杀死了我的亲卫,让我很愤怒,可我在提出把汝阳王府满门杀光,鸡犬不留时,却并不是单方面从仇恨的角度出发的啊,我考虑更多的是,如果能够做到,将会带来的巨大好处……”
“这是不可能的!”方仲行也加入了争论之中:“满门杀光,鸡犬不留,这话听起来到是痛快,但根本就不可能做到啊,汝阳王府中,算上家将门客,有三千多人的战力,再说了,只要双方发生冲突,城卫军和禁卫军便会在第一时间赶到……”
而太尉陆平更气得老脸通红,他指着陆恒的鼻子骂道:“小兔崽子,你是说,你比你老子我更会用兵打杖?还反了你了!”
陆恒则在那里举臂高呼:“没有困难,我们要上,有困难,我们克服困难,更要上!”
一时间,书房之中,人声鼎沸,乱如锅粥。
最终,双方谁都没有说服谁,不欢而散。
这时候,太尉陆平和方仲行才意识到,随着年龄的增长,陆恒在成熟的同时,也变得更加危险和疯狂了,就算是看着陆恒成长起来的他们,却也无法把握住他的思想,和改变他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