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道变化,各正性命,酉时。
站在临窗的酒楼上,抬眼看去,是乌云滚滚的天空,是堆积着积雪的树木、房顶,一些积雪溶化之处,斑斑驳驳,显得颇为厚重,身穿新衣的童子,正拿着爆竹,在街道上戏闹着,疯跑着,燃放着,接二连三响起的爆竹炸响,还有空中弥漫的硝烟气味,使整个京都,洋溢着新年既将来临的欢喜气象。
玉琉公主身穿大红袍服,暗金底花,华彩非凡,鹅黄的丝绦束着腰,身躯修长玉立,肌肤光洁胜雪,一张精灵般秀美无俦的俏脸,既流露出将要嫁人的羞喜,又有着一份调皮,一份执拗,一份意气:“兰儿,你可给我盯仔细点,轿子一出来,马上就告诉我,哼,都这个时辰了,我估算着,也该出来了啊。”
站久了,便有些烦了,玉琉公主回到桌案去喝茶,同时吩咐丫鬟,在窗台边继续盯紧,不可松懈。
“公主,这,这不太好吧?”丫鬟兰儿一边盯着街道,一边语气犹豫地说道:“驸马爷要是知道了,怕是会怪罪的,再说了,你这样做,等于是把另一位主母给得罪的死死的,以后,怕是不好见面相处呢?”
“得罪就得罪了呗,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一个堂堂的公主,要跟她共事一夫,还是两头大,我就够委屈的了。”玉琉公主灿若星河的眼眸,闪动着不甘心的光亮:“陆恒那个混蛋要是怪我,那就让他怪我好了,我才不怕呢。”
玉琉公主要做的事情,就是抢亲,她打算把那韩氏,抢到自己的府中去,暂时先藏起来,因为在永和宫举行的结婚典礼。那是经过后宫娘娘何昭仪的懿旨批准,是必须要举行的,这样,在除夕之夜的结婚典礼上,便只会有她一个人出现,只会有她一个新娘了,来跟陆恒拜天地,入洞房,在她人生最重要地这个夜晚。她将完全的属于陆恒,而陆恒也完全的属于她,不用和别人来争夺、分享。
至于婚礼大典之后,会出现什么情况,玉琉公主暂时还没有考虑,陆恒便是愿意跟那韩氏补办婚礼。那怕是再隆重,玉琉公主也觉得无所谓,反正她已经占先了。
但丫鬟兰儿可是害怕的,做为玉琉公主的贴身丫鬟,她将陪嫁,此刻当抢亲的帮凶,到时候,驸马爷陆恒、主母韩氏要是找她的麻烦。便是有玉琉公主护着,怕也要受尽委屈呢,当下,便一本心思的想劝玉琉公主放弃她的疯狂抢亲计划:“公主,我听说驸马爷和韩氏主母地婚事,是相国大人派人上门去求亲的,可见相国大人对这门婚事的重视,你抢亲。那不是把相国大人也给得罪了、、、、、、”
“不管!”
玉琉公主一脸的坚决,雪白的贝齿咬着嫣红的樱唇,有着一种触目惊心地美丽:“到时候,我给老爷子磕头陪罪,他老人家就算象小姨那样,关我的禁闭。我也认了。”
“那,那、、、、、、”
兰儿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此刻的玉琉公主,已是柴米油盐不进的状态,看来,她这个苦命的丫鬟当陪绑是当定了,便在这时,风中隐隐传来锁呐鼓乐的声音,很是热闹喜庆。兰儿抬眼一瞅,便一叠声的喊叫道:“来了!来了!来了!”
其实,不用兰儿喊叫,玉琉公主也听到了那声音,她身子一闪,便已来到窗前,手中更提着凝霜宝剑,向远处看去,只见一行送亲队伍,象长龙一样,正从远处浩洁荡荡的行来,鼓乐开路,鞭炮震天,在随风飘舞地大红喜幡上,一边写着斗大的‘陆’字,一边是写着‘韩’字,在队伍的中间,是一只十二台喜轿,仿佛是一座移动的小房子,垂红绫彩缎,气势非凡。
街道的周围,布满了看热闹的人,对着送亲队伍指指点点的,赞叹羡慕。
没错!就是它了!不提那‘陆’‘韩’两字,韩氏被赐为四品诰命,十二台喜轿,也正是四品诰命夫人的规格。
玉琉公主拿出一块丝帕,把脸蒙上,同时吩咐丫鬟兰儿道:“你先回府去,在那间准备好地房屋等着,我一会就到。”说罢,她从敞开的窗台上一跃而下。
因为曾经跟随陆恒征伐匈奴,万里奔袭,今日的玉琉公主,已颇具有战略眼光,她选择的这个酒楼,不但是送亲队伍前往皇宫的必经之路,同时还是街道狭窄,便于动手抢人的最佳地段,而最最主要地是,这里地形复杂,方便得手后快速撒离。
从半空中一跃而下的玉琉公主,袍服飞舞,翩然若仙,仿佛是一朵在阴郁的冬天里,陡然盛开的鲜红玫瑰,有几名仰头向天的锁呐手,登时便把喜庆的结婚曲调,吹成了怪异的尖声惊叹,接着,因为巨大的力量,他们的身子,便如是被披斩开地波浪,向两边倒飞而出。
转眼间,玉琉公主已来到大红喜轿面前,抢新娘子这事情,和陆恒率领陆氏族兵去匈奴抢钱是一回事,也讲究来无影,去无踪。
此刻,还有很多人看着忽然出现的玉琉公主,瞪目结舌,不明所以。
玉琉公主伸手便去掀轿帘,却听见到一声暴喝,接着,一道匹练般的刀光从她身子的侧面砍了过来,劲风刺耳,气势凌厉。
玉琉公主把带鞘的凝霜宝剑一抬,已如灵蛇一般的击在那刀光之上,长剑振颤,‘叮叮叮、、、、、、’####,########的如同风中弱柳,却不料,随着一声机簧脆响,四道细小的暗影向自己疾射而来,同时,又有两道凛冽的刀光,一前一后的倏然闪现。
陆恒,这个混蛋!看来,你对你这个没过门的老婆还真是重视呢。你竟把我为你训练出来的铁卫,派到这送亲队伍之中,还把陆石武这个亲卫队长也派来了,你却不派人为我送亲、、、、、、你,你,你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玉琉公主虽然有自己的府邸,但她大多数时间都是住在皇宫之中,而婚礼又是在皇宫里举行,根本就不需要送亲。可在此时,因为自己的如意算盘被打碎了,她心中恼怒非常,便开始胡狂怪罪起来。
因为今天晚上,会有太多的事情发生,所以陆恒才会把陆石武那样地得力干将派去迎亲。
面对这三方攻击。最佳的方法就是依仗深厚的功力,攻其一点,然后破围而出,但要是那样的话,就会出现死伤,那就大违玉琉公主抢人的初衷了。
玉琉公主的身子猛的旋转起来,也不见她如何作势,便已飘到了喜轿的轿顶之上。疾射而过的暗影,还有劈砍下来地刀光,纷纷走空。
人群中的惊呼喊叫声,这时候,才震天般的响了起来。
“咦,这是从那里来的小娘皮,竟敢抢我们陆府,抢我们恒少爷的老婆。莫非是胆子边上长毛了。”
陆石武提着寒光闪烁的长刀,光头锃亮,豹目圆瞪,弑气腾腾地走了出来:“来、来、来,咱们再大战三百回合,看看是我陆石武牛逼。还是你牛、、、、、、”
陆石武发现,他手下的那几名亲卫,并没有按照往常训练要求的那样,从另外的几个方面围上来,和他形成众殴的阵式,不由转头怒叱道:“你们这帮混蛋,还不过来帮忙,难道真的想让老子一个人跟她打?!这小娘皮,看上去可挺厉害的。”
那几名亲卫挤眉弄眼。神情古怪。
陆石武再回过头来,仔细打量着站立在轿顶之上的大红身影。
风把道路两旁树上地积雪,吹的簌簌而下,那身影便有了亦真亦幻的朦胧,大红色的袍服飘飘然,在突现着凹凸有致身躯的同时,又有着乘风欲飞之势,虽然来人蒙着脸,但那柄连鞘长剑,是如此的熟悉惹眼。
陆石武觉得自己,就象是被一桶冰水当头淋下,从头顶心一直冷到了屁眼,这个小娘皮,竟然、竟然是、、、、、、
陆石武努力改变着脸上的肌肉,最好能挤出一个笑脸来:“当、当、当然,你、你比我牛逼了!”
玉琉公主‘哼’了一声,从轿顶上飘身而下,她冷冷的瞥了一眼陆石武,便掀帘进入轿中,既然暗夺不行,那就明抢好了,料想陆石武和那几名亲卫,也不敢阻拦自己。
宽大地喜轿内,一个头披红盖布,身穿喜服的身影,正怕冷似的簌簌而抖的坐在那里,似乎是受到了惊吓。
你还受到惊吓了?!要不是因为你,陆恒早就会答应娶我为妻了,更不会出现后来的分分合合,让我尝遍苦头,我今天到要看看了,你是怎么样的一个娇秀无伦,国色天香地美人,竟会早早的便被骋为陆恒的正妻?
虽然是两头大,身份地位都是相同的,但这韩氏,是正儿八经经过下聘,而迎娶进入陆氏家门的媳妇,而她呢,是皇上赐婚的,给人一种没人要,硬塞批给的感觉,所以,玉琉公主一直心中不忿,她到不敢怪罪为陆恒定亲的家翁陆平,于是,一腔怒火,还有不服气,就集中到这韩氏的身上了。
按照风俗,这新娘地盖头,可是除了新郎,任何人都不能随意揭开的,但玉琉公主那里还管这许多,她伸出带鞘长剑,往上一挑,大红盖头便升上了半空,接着,玉琉公主愣住了,她的眼珠子险些掉落到地上。
出现在她眼中的,是一张黑里透红的脸,眼睛应该大却偏小,闪动着混沌般的迷蒙,鼻子应该挺却低矮,一不小心,便会让人以为,在那张脸上,多了一个柿饼,嘴巴应该小却豁然,还那么咧啮着,在黄褐色的牙齿齿缝间,塞挤着一片显尔易见的青绿菜叶。
没错,这是一张女人的脸,但玉琉公主便是做梦也想不到,一个女人,竟会丑怪到如此程度,而这个女人,还被她一直当成了竞争对手,并且跟自己有着相同的地位,也是陆恒的正妻。
打击!实在是太受打击了!世上最让人悲哀、愤慨的事情,莫过与此,既让人恨不能吐血雨亡,又让人郁闷的想狂歌长啸。
那女人抬头瞅着玉琉公主,用认真的语气,强调般地说道:“我听话着呢,没有说话,也没有乱动,明天,我要吃肉。”
“好、好,吃肉、吃肉。”
玉琉公主木然的应答着,她拿持长剑的手,哆嗦的抖动着,就跟中了风一样,悬停在半空中的盖头,便又滑落而下,把那张给她带来巨大冲击力的面孔重新掩挡住了。
天啊,不但是一个丑怪,还是一个傻子。
玉琉公主觉得自己都快疯了,太意外了!实在是太意外!
轿外传来的喧哗声,让陷入迷乱状态的玉琉公主又重新回到了现实,她的思绪象走马灯一样,快速转动着,这个新娘,根本就没有抢夺的必要,正因为有这样一个丑怪、痴傻的新娘存在,陆恒才会更加明白,自己是多么的珍贵、美丽、温柔、善良、倾国倾城、绝色天香、、、、、、
不是有这样的一句老话么,没有泥瓦,便不显珠玉,没有屁臭,又怎知花香。
玉琉公主化悲痛为喜悦,她从喜轿中走出,遮脸的丝帕下面,是一脸忍屎憋尿的古怪神情,她也不跟陆石武他们打招呼,便扬长而去,几个闪身后,已悄失在街道的房屋楼阁之间,但徒然爆发出来的、高亢的、银铃般的、带着几分神经质的笑声,却远远摇曳而来。
这是怎么回事?
陆石武不解地看看那两名亲卫,而那两名亲卫也正面面相觑,同样的,一脑门的官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