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红若梦,寒星如雨。
在劲风激荡之下,枝头如火一般的枫叶纷纷坠落,一时之间,让人几乎分不清楚哪些是坠落的枫叶,哪些是夺命的寒星。
兰斯右手挽著梦蝶僵硬的身体,左肩的伤口鲜血汩汩流出。
空著手,受了伤,无处躲藏,面对著这一切,似乎就是在面对著死亡。
每个人都害怕死亡,不同的是,有人在面对死亡的恐惧时,会六神无主,完全崩溃,失去抵抗能力。
而对另一些人而言,强烈的恐惧感反而越能够激发出内心无穷的潜力。
兰斯冷冷的看著他眼前如雨点一般袭来的暗器,嗅到了一丝死亡的味道。
虽然暗器到达仅仅是在不到一眨眼的瞬间,但在这一瞬间,他的眼神中闪烁著一丝酷烈和一丝困兽犹斗的凶狠。
「如果我手中有一把剑的话!」兰斯的心中暗叹一声。
突然之间,兰斯和梦蝶两个人的身体快速地旋转起来,而且旋转速度在一瞬间急剧加速。
快速的旋转带动了周围的空气,形成了一股旋转的气流,气流的漩涡将周围地上的枫叶吸起来,扬到数丈的高空。在急速旋转中,两个人的身影越来越模糊,看起来彷佛是透明的,失去了真实存在的状态,如真似幻,然後,在暗器到达前的那一刹那,那旋转的虚影忽然冲天而起,彷佛一柄长剑一般,寒气四射。
是的,在那一刹那,在旁观者的眼中,都生出了一种错觉,那突然冲天而起的,似乎并不是两个人,而是一柄剑,一柄无坚不摧、锋芒毕露的长剑。
星星点点的暗器犹如雨点一般洒落,但是大部分都被急剧旋转的劲风吸引,偏转,从侧向飞出,叮当声不绝,撒了一地。
饶是这样,兰斯落在地上的时候,他的背上、身上还是插满了形状各异的亮晶晶小型暗器,数目足有数十枚之多。
鲜血从几十个伤口之中同时涌出,迅速的将衣衫染红,兰斯的眼神更是充满惨烈和狂怒,那彷佛是野兽被攻击时临死前的咆哮。
这麽久以来,还是头一次感觉距离死亡如此贴近,那种生死一瞬的极度刺激,似乎让兰斯内心某种沉睡已久的东西再次觉醒了。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了,既新鲜,又陌生,充满著奇异的味道。
假如从前的兰斯在内心的精神力量觉醒的时候,自己弱小的精神能量只能在瞬间被吞噬,完全失去支配的能力,那麽,当兰斯的精神力量终於有了长足的进步之後,兰斯开始感觉这是头一次,在神志完全清醒的情况下,兰斯感知了那个精神能量体的存在,并且,开始能够抗拒这奇异而庞大的能量体在体内带来的强烈冲击。
是的,假如在这之前,兰斯只是这个能量体的奴隶,那麽现在,兰斯开始第一次感觉,两个精神体之间竟然有了平等交流的可能。
至少这一次,在体内的那另一个他苏醒时,自己仍然能够主宰著自己的身体和灵魂。
仅仅是一转眼的过程,兰斯似乎从这因为苏醒而狂暴澎湃的能量交流中感觉到了什麽,捉摸到了什麽,那是用语言无法描述的一种感觉,超出了声音、画面、味觉、嗅觉之外的体验,甚至超出了思想的范围,在更深的、更潜意识的层次,两个精神体做了一次交流。
很难说清楚兰斯感知了些什麽,只是巨大的记忆和意识的冲击让兰斯全身巨震,脸上露出一种奇异到近乎诡异的表情。
在兰斯的精神世界,彷佛这一次交流,前後持续了千年万载,而实际上,那只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而已。这种在精神最本源的层面上的交流所获得的信息,甚至不经过兰斯所能够觉察的意识层面,就直接储存在兰斯意识之海的最深处。
兰斯只是模模糊糊的感觉到似乎看到、听到、知道、感觉到了些隐约的影子,然而没有思考的馀地,两个灵魂都处在同样的生死之间,徘徊之後,本能的狂暴和激动之中,也许这种激动的程度相对兰斯平常的性情来说,略微过激了一些,这无疑是受了那个奇异精神体的影响。
一阵呐喊声将兰斯惊醒——其实那只是一个眨眼的迷失而已,兰斯甚至感觉不到时间的间隔——十几个偷袭的蒙面黑衣人,几乎同时从隐藏的地方冲了出来,向兰斯奔过来要给兰斯最後的致命一击。
此时的兰斯依然是两手空空,伤痕累累,只是身上多了些伤口,眼中多了分冷厉。而这个时候,沧海月仍然在十几丈外,夏月、冰芙他们在更远一些的地方。在另外一个方向,辛笑夕几个人也正在迅速地靠近,只需要几个呼吸的时间就可以到达,但是所有的人,都清楚地知道,仅仅是这短短的几个呼吸的距离,兰斯的命运就已经决定。
没有人能够帮的了他!
有的时候,人的生死成败就是这麽的奇怪,仅仅是决定於几个呼吸的刹那。
而此刻,兰斯仍然必须独自面对死亡的挑战,他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麽能够逃出暗器的扫射,他只知道,在暗器到达的那一刹那,他的心中闪过了一个模糊的意念。虽然我的手中没有剑,但是我的心中有剑。如果我能够把自己变成一把剑的话,像一把剑一样锋利,一样坚硬,又何须在乎这漫天的暗器呢?
这只是一个模糊的直觉,至於他为什麽能够这样?能不能够这样?如何才能够变成这样?那完全不是兰斯所能够来得及思考的。兰斯只是本能地追随著这种模糊的直觉,将自己的整个人化作一柄长剑,冲出了暗器的天罗地网。
但是似乎好运就到此为止。十几个行动矫健、纵跃如飞的黑衣人正在向自己靠近,每一个人的手中都握著一柄弯刀,他们眼中闪烁的残忍狠毒味道,足以暴露他们要杀死兰斯的决心。
在接近兰斯的时候,他们不约而同的跳起,挥刀砍去。这些黑衣人显然是训练有素,虽然是同时攻击,但是每个人攻击的位置都不相同,形成了一个攻击的天罗地网,将兰斯和梦蝶围在其中,配合的极有默契。
长刀破空的声音尖厉,刀气的碰撞在空中形成奇异的震动。此时,兰斯全身上下每一个要害,都笼罩在敌人长刀的攻击范围之内,特别是,这些黑衣人当中,有一半攻击的目标竟然不是兰斯,而是梦蝶。
兰斯左肩受到严重的创伤,失去了作战能力,此刻右手揽著梦蝶的纤腰,但是兰斯的脸上丝毫没有惧色,相反的,他那冷厉的目光,只是变得寒冷犹如冰雪,然後,兰斯微微侧身,让梦蝶那僵硬的身体靠在自己的胸前,空出唯一还能够战斗的右手。
然後,兰斯出拳!
紧握的拳头一拳打出,那一拳彷佛便是嘶风的骏马、钱塘的怒潮,汹涌澎湃,勇不可挡。
那真的是一拳吗?映入人们眼帘的,彷佛并不是一只拳头,而是一柄剑。这一拳,有拳的厚重坚凝,但是却更有著剑的凌厉寒锋。那并不是拳风,而是剑气。
空气中彷佛闪过一丝奇异的破裂声,彷佛是那空间被突然的划破、割裂,锐利而狂暴的剑气撕破了丈许的空间,周围的空气也忽然的彷佛是被凝住,有如泥土一般坚固、急流一般汹涌。
奔向兰斯的黑衣人突然纷纷地彷佛是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又好像是撞到了一面无形的墙壁,浑身一震,便落了下来。落在地上,有如秋天的树叶一般枯萎、坠落。
叮当当的声音,那是从他们手中坠落的长刀碰到地上。他们的身上看不到任何明显的伤口,但是落到地上,竟然就抽搐两下,很快就停止不动,口中喷出的鲜血,黏湿了蒙面的黑巾。
竟然是被无形的剑气所杀。
只有三个黑衣人,在攻击当中稍微落後,没有受到兰斯剑气的正面攻击,只是受到了些微波及,此刻见到同伴们的样子,眼中都露出了惊诧恐惧、难以置信等神色,倒退几步,像见了鬼一般的转身逃跑。
这时,救援的人才来得及赶到。沧海月气喘吁吁地跑到兰斯的面前,看著兰斯浑身鲜血的样子说道:「你——没事吧?」辛笑夕五个人也跑了过来,小心翼翼的挽著兰斯的手:「叶老大,你怎麽样?」然後才是夏月带领的十几个年轻人。
兰斯努力在脸上挤出一个微笑,但是浑身的伤疼让他肌肉不听使唤的触动,使他的微笑古怪而僵硬。
兰斯伸出一只还能够动的右手,将怀中的梦蝶推向沧海月。
「让我来。」冰芙走上前,接过了梦蝶僵硬的身体,兰斯这才彷佛是完全虚脱一样,比空中的树叶还要无神的萎落在地上。
现在,兰斯感到全身疼痛的彷佛已经不再属於自己。他浑身上下只剩下喘气的份儿了。
就在这个时候,在细密的枫树掩映之中,隐约地刀光一闪,三声连续地惨叫在不远处传来,让在场的人脸上都微微一怔,这三声惨叫连在一起,彷佛是同时发出,那应该是刚才逃走的三个刺客吧?谁能够几乎在一眨眼的工夫,将三个人杀死?就算是砍瓜切菜,也没这麽快吧?
所有的人都向那个方向望去,一个穿著灰布衣服的人出现在众人面前,他看起来又高又瘦,脸上蒙著一块黑色蒙面巾,和身上衣服的颜色和质料都不相同,很明显是从刚才被杀的刺客身上解下来,系在自己脸上的。
他就那麽站在那里,就显得整个人那麽孤傲、狂放。他的刀挎在腰间,灰突突的刀鞘没有任何的装饰,而他的刀就向他的人一样,狂傲、狂放,偏偏又带著一点沧桑。他站在那里的时候,虽然只是站在一块平地上,但是看他的仪态,倒像是站在万仞峰顶,带著一副睥睨天下的神情。
假如说北丰朝的骄傲,是带著一点孤影自怜,以及对所有人的嘲弄和不屑,那麽这个黑衣人的骄傲,就是那种睥睨天下、目无馀子,谁都看不起,谁都不佩服的那种狂傲。尽管看不出他的年纪,但是从他**的双手看来,应该至少是已经年过中年的年纪。
他就这样倨傲地走过来,尽管在场的有二十几个人,但在他眼中的却只有兰斯一个。
「其实我本来并不想出手。」那黑衣人淡淡地望著兰斯说道:「只不过,看到了你刚才的一击,让我有了不得不出手的理由。」
「你到底是谁?」夏月带来的一个年轻人冒冒失失的问道。
那黑衣人转头望了少年一眼,那神情彷佛是在看一只苍蝇或者是一只蚂蚁,然後,转头继续对著兰斯,带著一点沧桑和叹息说道:「我本来不想出手,因为我一旦出手,就绝对不会允许这里任何一个人活著离开。这却是我不愿意看到的,这里面怎麽说也都是故人子弟。」
那个受到轻蔑的年轻人,显然觉得自己被侮辱了,愤怒地冲上去:「看刀!」
那黑衣人转头望向冲过来的年轻人,脸上露出一丝不耐烦,那是一种彷佛对著一只苍蝇的嫌恶和无奈表情。
「你还不值得我动刀。」他抬起来右手,伸出一只食指,对著冲过来的少年隔空虚划。
「哧」的一声,尖厉的劲风破空,那刀气就透指而出,彷佛他伸出的食指便是一柄有如实质长刀。那少年举刀格挡,沧海月急叫一声:「小心!」同时已经拔出长剑,冲上去。
凌厉的刀气穿越那少年举在头顶的长剑,丝毫都没有受到阻碍一般的继续向下,那长剑应声折断,刀气直奔那年轻人的头顶。
沧海月的长剑堪堪到达,剑气一挥,和那凌厉的刀气撞在一起,将那刀气从中割断,同时他的身体也被强大的冲击力,撞的向後退了几步,原本白皙的脸,忽然变得通红,急剧的喘息了几声。
「你能够接得下我这一指刀,也算得上很不错了。可惜呀,今天竟然要横尸在这里,真的有一点可惜。」
沧海月深吸口气,压住了翻腾的气血,这才说道:「前辈,我们可没有得罪你?」口气竟然非常的尊敬。
那灰衣人冷冷的看了沧海月一眼,说道:「可是,我不会容许见过我的人,知道我身分的人离开这里。」
沧海月怔了怔说道:「前辈的行踪如此神秘,我们又怎麽会知道前辈的身分呢?」
那灰衣人冷冷的望著沧海月说道:「只要听你这口气,我就知道你一定是知道了我的身分。」
沧海月没有否认这一点继续说道:「但是他们这些年轻人都不知道。前辈为什麽不高抬贵手,放他们一马呢?何况他们也都是前辈当年的故人之子。」
黑衣人看起来似乎有些意动,微微犹豫,随即说道:「不行!今天所有的人都必须死在这里。除了你,至少还有两个人知道我的身分。」
沧海月怔了怔说道:「是谁?」
那黑衣人指了指站在沧海月身後的夏月和冰芙说道:「这个女孩子,应该是东胜家的吧,她看到我手上这枚戒指的时候,」说著,那灰衣人抬起了手,晃了晃戴在他右手尾指上的一枚碧玉戒指,「就脸色突变,低下头。我和他们家的渊源,她不可能不知道我是谁。」
「还有,」他顿了顿,指了指冰芙说道:「还有这个小姑娘,一看到我的出现,就打出了各种手势,指挥她身後的这些年轻小娃儿,应该是作出了撤退的布置吧?如果说不知道我的身分,又怎麽会知道凭你们的力量挡不住我呢?」
沧海月回头望去,果然发现,在冰芙的手势指挥下,夏月带来的年轻人已经站成了一个整齐的纵阵,随时准备撤退。见到冰芙点了点头,才知道冰芙果然是作出了撤退的命令。从这一点也足以见出,那黑衣人的眼光之尖锐,心思之机敏。
这时,冰芙推了推夏月,两个人互相对望一眼,交换了几个手势,夏月向前走上一步说道:「前辈,难道你竟然也是被人雇用的刺客吗?」
那灰衣人淡淡地说道:「我知道有一批人要刺杀这小子,但这些并不是我的人,本来我今天只是想来看看热闹,可是刚才那小子的那一剑,的确是让我有了不能不出手的感觉。」顿了顿,他又继续道:「因为再不出手的话,这个小子的存在,将会对我们的计画产生不利的影响。」他耸了耸肩,淡淡加了一句:「告诉你们也无所谓,反正你们不会有命活著离开这里。」
冰芙向前走上一步说道:「那一定是因为前辈觉得,叶惊雷的武功已经高到了会威胁到你的程度,对吗?所以前辈就害怕了。」
那灰衣人眼中寒光一闪,向冰芙看了一眼,让冰芙的心中一阵发寒,这才说道:「哼,你随便怎麽说都可以。」
冰芙指了指兰斯说道:「前辈如果真的不害怕叶惊雷的话,叶惊雷现在已经奄奄一息,重伤待毙,即使前辈不出手,恐怕都活不过今天,又何必为了他大开杀戒呢?」
「如果前辈真的觉得他的战技已经到达了可以让前辈出手的程度,那也至少应该让他养好伤,在状态良好的时候败在前辈的刀下,才算得上是公平,否则,前辈不以为这样做很失身分吗?」夏月继续道。
「这世界上没有公平这回事的。」那灰衣人带著一点老气横秋的傲然口气说道:「小女孩,就算是你有百般智计,千般思量,在眼前的这种局势里,你也斗不过我手中的长刀,反过来讲,如果我放过你,你就可以用你的小脑瓜来对付我,你觉得这样做公平?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公平这回事,我老了,已经没有年轻时候的精力,做事情喜欢用最简单的办法。既然我现在能杀他,又何必等他伤好的时候?」
夏月淡淡地说道:「那就是说,前辈还是怕他。」
那灰衣人的眼光一横,冷厉的瞪了夏月一眼说道:「谁说我怕他?」
夏月和冰芙两个人一唱一和,一口咬定,那灰衣人是害怕了兰斯一身战技,所以才要趁著兰斯受重伤的时候出手杀死兰斯。这倒是让那灰衣人眼中闪过一丝愤怒,他骄傲的性情,使他更是难以忍受这种挑衅,因此,他发出一阵哈哈长笑说道:「我不会中你们的激将法,快快前来受死吧。我给你们一个机会,只要你们接得过我三刀,你们就可以活著离开。」
「前辈此话当真?」冰芙喜孜孜地问道。
那灰衣人傲然说道:「当然。」
看著在场的少年人,一副脸上欣然,跃跃欲试的表情,沧海月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说道:「前辈简直是开玩笑,前辈的路子走的是勇猛刚强,至偏至激的路子,刀一出手,便是勇往无敌,鱼死网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在这种刀法之下,无论是赢还是输,都只是在几刀之内的事情。三刀之数,听起来似乎是前辈是对晚辈手下留情,实际上我们却丝毫都没有占到便宜。」
沧海月说这几句话,其实是为了提醒冰芙和夏月。
那灰衣人傲然说道:「让你们这麽多人一共才接我三刀,还不够占便宜吗?」
说著,那灰衣人转头望了望躺在地上看起来一直昏迷不醒的兰斯,说道:「说起来,这三刀里边,只有一刀半是给你们的,剩下的一刀半,是留给地上这小子的。」
虽然兰斯一直处在昏迷当中,但是那灰衣人竟然对兰斯丝毫没有放松警惕。「少罗嗦,看刀吧。」
那灰衣人不带一丝火气的右手轻灵的握住了刀柄,突然,寒光一闪,那人一刀在手,便彷佛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一般,刀气如虹,直压得在场的人喘不过气来。
这时,站在人群最後侧的四个带著长弓的年轻人,突然同时的射出一箭,直奔那灰衣人的胸口,灰衣人长刀轻卷,四只长箭就已经被震得粉碎,落到地上化为一团碎屑。
「一刀!」冰芙大声叫道。「还有两刀,前辈可要小心一点,不要在我们这些晚辈面前丢脸。」
「哼!」虽然看不到那灰衣人脸上的表情,但是从他的眼神,可以看得出对於冰芙的这点小伎俩,虽然他感到有些意外,但是却没有因此而影响他的信心。他手中长刀微拂,轻喝道:「受死吧。」
脚步向前微跨,刀势将在场的人全部笼罩其中,他向前轻轻地迈出一步,这看起来似乎是短短的一步,但是却不知道为什麽,整个人却突然就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越过了三丈远的距离,彷佛他原本就是距离大家只在一步的距离之内,所以轻轻地跨上一步,就已经到了大家的面前。
刀气耀目,让很多人的眼睛甚至已经睁不开来,他的刀法充满著大气傲气和一往无前的血勇之气。这是到目前为止,兰斯所见过的高手当中最高的一个,被号称大陆上十大年轻高手的公孙无雪,在他面前看起来只能算是一个小小的还没有入门的学徒罢了。
在场所有的魔法师突然伸出手,七、八个魔法师,将他们事先准备好的咒语施加到了夏月的身上。
「加速术!」、「守护之盾!」、「石头皮肤!」、「防护术!」、「噬血!」……
夏月的脸上忽然变得闪烁著五彩的光芒,那是在不同魔法的加护之下所闪烁出来的光。夏月自己也准备好了一个咒语:「重生之盾。」这是她所会的最高级的一个防护系咒语。
然後,在这种多重魔法的护持之下,也只有夏月在抵抗敌人刀气的时候没有丝毫的困难。她左手拿著魔法杖,右手突然抽出了冰芙腰间的长剑,向迎面而来的刀光刺去。那灰衣人的这一刀本来就是向著夏月发出去,因为夏月在队伍最前方的中心,因此这一刀也以夏月为受力的中心点,因为他已经发现,夏月才真正是这群人当中的司令人。
她是个魔法师,这毫无疑问。所以,当刀光临近的时候那灰衣人怎麽也想不到,一个魔法师突然变成了一个高明的剑手。凌厉的剑气在他雄浑的刀气之下,虽然算不上什麽,但是仍然把他的刀气穿出一个洞,剑气向他胸前刺来。
那人非常不情愿地长刀微摆,这一刀就顺势砍在了夏月的剑上,狂猛的劲气,将夏月震得在空中飞出,就连周围的十几个人,也都踉踉跄跄地向後退出几步,有几个人甚至在地上被劲风吹到翻滚出去。
夏月在空中向後飞出十几丈,这才抓住了一枝枫树的树枝,在空中荡了几荡,缓去了那种劲气的震盪,这才飘飘地落了下来,走回原地。她的身上看不出明显的伤痕,只是她红润的脸蛋儿此刻变得苍白,使她整个人显得彷佛是那雪夜中的寒梅、隆冬的清霜。
冰芙适时地说道:「前辈!且慢。你说的三刀之数,已经使出了两刀,但是仍然没有杀死我们在场任何一个人,我相信无论如何,你剩下的这一刀,也不可能杀死我们在场全部的人,而只要有任何一个人离开,前辈的身分就已经泄漏,那麽,在场的这些人,几乎包括了朝中所有主要世家的子弟,如果前辈跟这些人结下仇怨的话,恐怕对於前辈的复国大业没有什麽好的帮助吧?」
那灰衣人冷冷的盯著冰芙,似乎是这一刻才认识到,这个表面上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女孩子却满腹鬼主意,脸上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事实上,夏月和冰芙所带来的这些人,的确每一个人都是城中出身於贵族世家的,有著不凡的身世,他们所有家族的势力加起来当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对於这一点,那灰衣人不得不再一次思量,如果杀死他们其中的大多数人,而让其中几个人逃跑的话,这等於和所有在场的家族结下了不可解的深仇。
冰芙又趁热打铁,挥挥手,她身边的人向後退出几步,她也跟著向後退出,把躺在地上一直处於昏迷之中的兰斯让了出来,这样,兰斯就躺在了所有人的最前方,处在了那灰衣人和冰芙之间。
冰芙这才说道:「这家伙不是个好人,我们本来就是要干掉他,这一点以前辈精明周密的耳目,当然不会不知道。」
那灰衣人点了点头,冰芙这才继续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也没有必要袒护他,如果前辈想要取他性命,我们便把他交给前辈,前辈也算达到目的。前辈和那人的恩怨,属於你们的家事,我们自然不会涉足,也不会告诉任何人前辈今天出现的事情,我们就此两讫,不知前辈意下如何?」
那灰衣人手中举著刀,犹豫很久,这才将刀还入鞘中,颓然而叹说道:「好吧!就依你。你们记住,如果我出现的消息传出去的话,你们在场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说完,那灰衣人转头转过身去,作出迈步将要离开的表示。
在场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心中都佩服冰芙纵横捭阖,机变百出的才能。
就在这时,那灰衣人的脚步突然一顿,一道亮丽而凛冽的刀光突然出现,当真有如山倾河泄,连十丈以外的枫树都发出嘶嘶的声音,细嫩的枝条和树叶纷纷落下,可见这一刀是那灰衣人聚集全力而发,数丈方圆之内将没有人能够抵挡得住他这一刀。
所有的人脸上都露出惊讶的表情,甚至还来不及惊讶,只是心突然提到嗓子眼上。这时躺在地上的兰斯突然跳起,瞋目挥拳说道:「看剑!」
兰斯一拳挥出,迎向那凌厉的刀锋。
假如说那灰衣人的刀气犹如怒涛,那麽兰斯的长剑就有如山岳。两者撞击在一起,劲气四射,双方脚下的土地都纷纷露出了龟裂的横纹,然後兰斯踉踉跄跄退出三步,张嘴吐出一口鲜血,这一下他的内伤外伤全部齐全,没有什麽可以再增加的了。
兰斯勉力站在原地,觉得胸口一阵郁闷,眼前发黑,有一种站不稳的感觉,连站在原地的双脚都开始发抖。他咬牙站在原地,尽量不露出已经失去战力的样子。
尽管是晴朗的天气,但是此刻的兰斯被那灰衣人侵入体内的诡异劲气撞击著,胸前气血翻涌,眼前竟然什麽都看不见。他只能尽力地咬著牙,不露出痛苦的神情。
冰芙拍拍手喝采,夏月说道:「好了,前辈应该遵守诺言吧?三刀已过,我们可要走了。」
冰芙微笑著说道:「我早就知道以前辈这麽孤傲偏执的性情,肯定不会放弃这最後一刀的,现在三刀已过,前辈没有什麽话说了吧?」
那灰衣人眼中露出羞怒的表情,越是高傲、越是自视甚高的人,在被捉弄的时候,就会更加地愤怒,他的眼中露出狂怒的表情,手中握著的刀却握的紧紧的,没有丝毫的颤抖。
夏月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危机:「前辈,你不会是想不守诺言吧?」
冰芙也说道:「以前辈的身分和盛名,应该不会做这种有失身分的事情才对。」
兰斯紧闭著嘴,苦苦地忍耐体内激荡的气血,耳中听著两个人的对话,心中却不禁暗暗著急,冰芙和夏月看起来虽古灵精怪,但是究竟对人性了解太少,在这个时候,如果能够好言相劝,想办法平息那灰衣人的羞怒之情,也许那灰衣人还不会违反诺言,可是现在——
果然,那灰衣人发出一声长啸说道:「杀!」
冰芙大叫道:「你不守诺言!」
那灰衣人冷笑道:「杀了你们,又有谁会知道我曾经不守诺言?」
「你……」夏月呆呆地手指指著灰衣人,一时气的说不出话来,脸色煞白地可爱犹如一泓宁静的水。
「去死吧!」灰衣人长刀横扫,直奔夏月和冰芙,似乎恨极了这两个捉弄他的年轻女孩。
夏月已经受了伤,这一刀看起来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了。
在这一刻,正是兰斯和内外伤作最後决斗的时刻,内伤外伤,在这一刻完全让兰斯几乎崩溃,兰斯的意识陷入真正的昏迷状态。
这种混乱的意识,却被那灰衣人的一声大喝所惊醒,「保护夏月!」这个念头闪过兰斯的脑中。兰斯是个男孩子,在很小的时候,由於他的先天疾病,使他没有机会去照顾别人,都是别人在照顾他,但是他的心中其实非常渴望去照顾别人,特别是对於夏月,那种存在於内心深处多少年的感情,无疑地在这关键的时刻起了重要作用。
兰斯不假思索地向侧方横跨一步,挡在了夏月的面前,兰斯什麽都看不见,凛冽的劲风已经冲了过来,强大的压力让兰斯无法呼吸。兰斯原本就连站立都有困难,但是在这一刻,彷佛是在内心深处的某一种记忆或者是某一点感觉突然灵光一闪,兰斯不假思索地一拳挥出,口中大喝:「战神之槌!」
时间忽然在这一刻突然停止,随著兰斯这一拳挥出,他整个人突然发出了一种奇异的光芒,连带著头发、衣服都闪烁著淡淡的毫光,当他的一拳捣出的时候,一股强大的气流带动,在他的拳头前面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光球,直奔那灰衣人砍来的刀风。
那白色的光球在拳头的顶端聚集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当触及刀锋那一刹那,白色的光球已经耀眼到了让人看不清楚的程度,然後是一声剧烈的爆炸,是的,彷佛是被凝聚和浓缩无数倍的元素能量,在这一刻在那灰衣人的刀尖爆炸。
视觉在这一刻已经失效,除了耀眼的白光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在兰斯周围的人所能够感觉到的就是爆炸的劲风将他们忽然推出,飞出到数丈以外,承受压力最大的当然是那灰衣人,他的长刀在此刻突然化成碎片,他的口中也吐出一口鲜血,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向後高高的飞出很远才落下来,这才解去了那爆炸的劲风的震盪。
所有的人都被劲气震飞数丈远,当他们落下地的时候,兰斯仍然站在场中,保持著刚才那个出拳的姿势,看起来有一点点怪怪的。
在兰斯身前,爆炸的位置,整个地面被劲气的爆炸震出深深的横纹,这些地上的裂痕甚至一直延伸到数丈之远。劲气的波及,使周围数丈远之外的树木全部倒塌或者折断。
那灰衣人捂著胸口,犹如看著鬼魅一般地看著兰斯说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你到底是什麽东西?这样的攻击力,……你不可能是人!」
兰斯犹如木头一般的僵在那里,没有回答,那灰衣人彷佛想到了什麽,突然伸出食指「嗤」地一声,向兰斯的头顶砍落。
指刀。
此时,被震飞出去的众人已经开始向兰斯靠拢,但是却没有想到那黑衣人突然出手,而兰斯竟然没有反应。
「小心——」这是众人本能的尖叫声。
遗憾的是,刚才距离兰斯最近的几个人,夏月、冰芙、沧海月,受得冲击力也最大,被爆炸吹出的距离也最远,一时之间都来不及抢救兰斯。
一个白色的身影突然窜到了兰斯的面前,右手持著法杖念出了咒语:「守护之盾。」
是那个一向沉默寡言的小艾,她用自己的身体挡在兰斯的面前,用自己的护盾挡在自己的头顶,尽管灰衣人的指刀已经在受伤之後比刚才的力道减弱了很多,但是仍然不是小艾这低级的守护之盾所能够防御的。
「嗤」地一声,那刀气不费吹灰之力就让守护之盾劈为碎片,剑光直接光临小艾的头顶。
「呔!」一声大吼,是辛笑夕冲了过来,及时地一拳打在那刀气的侧方,那刀气稍微有所震动,向一侧偏移少许,而辛笑夕的嘴角和鼻子、耳朵却都流出了一丝血丝。
「老大!」站在辛笑夕身後的四个人及时地冲了上来,一人分去了那刀气的一份攻击力,但是当黏到那刀气,就被震倒一边,在地上翻滚几圈,狼狈不堪。
这样,被挡了数次的刀气终於还是降临到了小艾的头顶,幸好刀气有所偏转,砍在了小艾的左肩,小艾闷哼一声,突然慢慢的软倒在地。
这时,被震飞到较远处的另外几人,沧海月、夏月等人这才赶了过来。
那灰衣人按著胸口,感觉伤势已经非常严重,在这种情况下,就连夏月和沧海月这样的高手也足够给他造成威胁,因此,灰衣人跺了跺脚,转身风驰电掣一般的离去。
「小艾!」
「叶惊雷!」
众人惊呼著跑上前去,夏月扶起了小艾,看到小艾苍白的脸颊,嘴角露出一丝血丝,夏月念起了一个治疗魔法咒语,加护到了小艾的身上,然後对小艾略作检查後才舒了一口气说道:「还好,那刀气被阻挡了几次之後,减弱了很多,小艾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老大。」、「竹竿骥。」、「你们都没事吧?」
辛笑夕几个人互相握著对方的手,拍著对方的身体检查,彷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身体竟然还是完整的。虽然还是受了一点轻伤。
「咦!」沧海月发出一声惊讶地叫声:「叶惊雷,这……这是怎麽了?」
众人转头向兰斯看去,这才发现了兰斯异常的样子。
他仍然是保持著那一副一拳挥出的样子,僵僵的彷佛是一块木头,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看,都看不出生命的迹象,彷佛是一块木雕泥塑的塑像一般。沧海月抓住兰斯僵硬的手,探测著兰斯体内的状况,却发现兰斯体内空荡荡的,连一丝生命的气息和元素的流动都不存在。彷佛是一个完全的空壳。
「他……死了?」这是众人心中同时泛上的一个念头。
不同的是,辛笑夕他们心中,这个念头是伴随著痛苦和伤心,而在夏月等人的心里,却是五味杂陈,说不出的感觉。
反倒是冰芙的心中有一丝放松,「这样也好,就这样结束,又不会让浅雨伤心,也算是摆脱掉了这个家伙。」
沧海月将脸贴到兰斯的胸口听了听,又将食指放在兰斯的鼻子前面,试了试这才说道:「还好,好像还有一点心跳,不过好像没有什麽呼吸的迹象。」
说著,沧海月抱起了兰斯的身体说道:「快一点,找大神官看看有什麽办法没有。」
「等一等!」夏月急切的说道:「到封印老师那去,他对於这一方面应该更专精一些。」
冰芙神色有些古怪地望著夏月,看起来夏月这一个焦急的神情,彷佛受伤的是她最好的朋友,而不是一个恨之入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