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逃亡之旅天空的乌云,渐渐散了,清月的银辉,洒在狭窄的山路上。
一个满脸肿胀,貌比猪头的绝世俊男,坐在路旁的一块石头上,回答旁人的问题。
“你带那么多番茄酱干嘛?”艾梨舞凶巴巴地问。
“你不是说那些面包没有味道吗?所以刚才经过仓库的时候,我顺手用皮袋装了不少。”
“你干嘛假晕?”她气鼓鼓的,很明显,欺骗女孩子眼泪是个不小的罪状。
“小舞!冤枉啊!刚才为了埋掉那个圣骑士,我可是透支了不少魔力啊!倒是你,为什么动不动就打我?”艾梨舞语塞后,轮到洁妮发问:“太鹰先生,这里是葛特龙城吧!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于是太鹰就把自己先前的判断说出。
“但你也只是找到斯乌镇啊?”洁妮不解。
“后来,小舞把希曼军方的逼供方式告诉我后。
我才知道,希曼内务部的人喜欢用黑暗的环境来折磨囚犯三天,然后才开始正式的逼供。
所以,我将自己的判断修正后,重新计算路程,结果就找到这里了。”
此时,尼亚哥夫突然插问:“你是杰特·拉洛的手下?”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了,在如此**的时候,在敌人腹地深处,在敌人大肆搜捕的情形下,要合理及时清楚原本势不两立的双方的立场,是多么的艰难,何况事情发展到现在,太鹰早已是全凭感觉与形式判断力来行事,稍有不慎,不但前功尽弃,而且小命难保,更可怕的是:或许会为以后局势的发展带来无法想像的巨大阻力……在这成则上天堂,败则下地狱的关键时刻,太鹰突然沉默了,瞳孔的深处,仿佛一瞬间结了冰。
但是,旁人只能看到他眼睛表面上那犹豫的浮光。
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
说实在,太鹰并不是全心全意想救尼亚哥夫。
当天他答应杰特,只是口头上说说,他自始自终都只是想制衡希曼各方势力而已。
如果真的要救人的话,也只是救艾梨舞一个。
实际上,杰特自己也清楚,现在的他并没有驾驭尼亚哥夫的实力。
何况,对这位忠心耿耿、为希曼立下无数战功的一代名将,杰特虽有招募之心,可要把他搭救出来并为自己效力,这不但困难重重,而且风险极大。
所以,他让太鹰到希曼,更多的,只是政治需要,其余的希望并不高。
但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他们两人的想像。
对于马尔萨斯的才能、蓄谋策划能力、对大局的操控能力等等,都应该重新审度。
此刻,如果让太鹰来选择的话,他会单从政治的角度来考量,在马尔萨斯发动新一轮攻势之前,首先把尼亚哥夫干掉,然后把一切捅出去,让整个希曼军部跟马尔萨斯反目。
不过,从长远发展来看,杰特现在最需要的是一个能够统合整支军队的帅才。
老练,有威望,而且能够独当一面的尼亚哥夫无疑是个很好的选择。
可是,姑且不论像他这样的老顽固是否愿意在杰特旗下屈就,单是能否将其一家安全救出希曼,已经让太鹰头大如斗了。
更何况,杰特能否秘密收留他,也是个未知之数。
太鹰很清楚,决定权并不在自己手里,可眼前的形势,绝不允许有太多的犹豫。
略为沉吟一下后,太鹰决定照实回答:“不错!我就是拉洛身边第一谋士——太鹰。
但我要事先说明,在原计划中,我并没有打算救你们一家。
我的任务本来只是牵制马尔萨斯,防止他座大。”
“可是,自从发现了马尔萨斯德一连串阴谋之后,我反而动了对你们的搭救之心。
我可以明白的告诉你,杰特和我一向都敬佩你的忠诚和能力。
另一方面,我们并不希望你是我们永远的敌人。
本来我们估计马尔萨斯只会削弱你的权力,谁知道,他竟如此歹毒……”太鹰停下不再说了。
突然间,气氛变了。
路边的树林,停止了沙沙的响动。
好像整个天地,忽然沉寂了下来。
在方圆十米的空地上,开始荡漾着尼亚哥夫澎湃的杀意。
可这杀意,却奇怪的一下子高涨、一下子又消弭无踪,给人一种反复无常的感觉。
尼亚哥夫下意识地将手放到腰间的佩刀上,冷森森地问:“你打算将我们怎样?”出奇地,太鹰仿佛对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浑然未觉似的,慢条斯理地将一本本子递给尼亚哥夫,缓缓地说道:“不是我要打算将你们怎样。
而是他们要将你怎样。
你仔细看清楚这个,想想看,有能力做出这种事情的人,到底有哪些!”尼亚哥夫迟疑地接过本子,而出于好奇的本性,三女也同时将头凑过去。
不久,所有人都觉得自己的背脊变得凉飕飕的……确实太出乎意料了,在如此确凿的证据面前,连忠肝赤胆的尼亚哥夫也不得不直面这个残酷无比的现实。
※※※另一方面,太鹰估计,阴谋的黑网,必定是由千万条黑线编织而成的。
他救出尼亚哥夫,无疑割断了一条黑线。
正如真正的蜘蛛网,网中的任意一点出现异动,必然导致中枢指挥系统的连番运作。
正是因为考虑到自己离希曼的权力中心太远,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取得打击马尔萨斯的先机,所以才偷偷放弃了杀掉尼亚哥夫,打击马尔萨斯的计画。
这次,几乎是跟太鹰预想的一模一样,很快就有人发现尼亚哥夫被救走了。
接着,在自己救走尼亚哥夫不到三个小时,所谓的决定性证据——有尼亚哥夫签名的帐本,就被加尔特“找到”了。
于是,加尔特马上兴冲冲地带着两个极有威望的伯爵去质问“尼亚哥夫”。
但是,“尼亚哥夫”眼看事情败露,竟然当场翻脸,二话不说动起手来,把两个伯爵给活生生地撕开两半,而可怜的加尔特也身受重伤。
过了几个小时,在说出事情的经过后,也伤重不治。
而此时,早已有一大票黑衣人,将那个尼亚哥夫救了出来。
所有守卫、文职人员、仆人全数被杀,场面极之血腥。
这件事,犹如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一个极具威力的重磅魔法爆弹。
而爆弹掀起的海啸,则马上席卷了整个希曼上层。
不假思索地,在第二天早朝,所有大臣将军一致同意,发出对尼亚哥夫一家的通缉令:擒获尼亚哥夫者,可得五万金币,其妻女各一万金币。
但,如果带回来的是他们的人头,则报酬减半。
表面上,希曼摆出一副要公审尼亚哥夫的态势。
但实际上,在所有非公开场合中都传递着这样一条消息——杀死尼亚哥夫者,报酬不减,并进爵一级。
而对其妻女,则要活捉,因为某个跟尼亚哥夫有仇的贵族,扬言要花五万金币买下她们……当然,希曼朝廷还在私底下放出风声,假如哪个国家胆敢收留尼亚哥夫,将视作对希曼的宣战。
一切,都发生地太快了。
当尼亚哥夫一行人步行到离监狱20公里的一座小山时,那个冒牌货已经赶在通缉令发布之前,连换四匹快马,进入了秘密监狱所在葛特龙郡。
于是,一切,都在黑手的操纵底下,完美地糅合了。
中午,当尼亚哥夫一行到达了离葛特龙城28公里远的约瑟斯镇时,他看到:在大街小巷中,都贴满了通缉他们一家的通缉令。
尼亚哥夫用颤抖的手,慢慢地取下一张通缉令。
凝视着这张油墨早已干透的画像,这个虽不擅长搞政治,但见多识广的沙场悍将,终于彻底觉醒了。
他心中一痛,宛如刀割的苦楚,充斥了整个心房。
他,静静地看着画像,久久都说不出话来。
神情木然的他,任由妻女把自己拉到一条僻静无人的巷子里。
伊萨娃道:“亲爱的,很明显,马尔萨斯决不会放过我们。
朝廷,是由他把持的,我们在希曼的一切,已经完了……我不会给你什么建议,我只是想,你在作决定之前,考虑一下洁妮,她还小啊!”“爸,我知道你很痛苦,你为希曼镇守边关几十年,现在……我不知道怎么说……况且,我们又不知道哥怎样了……”一说到卡萨夫,一家都沉默了。
许久,尼亚哥夫才抬起沧桑的脸,挤出那么一丁点苦涩干结的笑容,说道:“唉!我骂了军部那么多年,说传递军情的速度太慢……现在,看到军部的效率这么高,我应该高兴才对。
还有,你们看到了吗?我还没获救,画像就印好了”但就在尼亚哥夫惨笑的瞬间,洁妮忽然发现,父亲的头发,不知何时,已经变成银白色了。
仿佛在一夜间,苍老了三十年。
忽然,尼亚哥夫问:“太鹰先生,请告诉我,我的儿子卡萨夫他是不是……”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没有隐瞒的必要,太鹰重重地点点头。
“爸爸——”难以自控,洁妮扑入父亲的怀里,嘤嘤地低声哭了起来。
于是,两母女顿时抱头痛哭,而尼亚哥夫则木立一旁,潸然泪下。
看着这不幸的一家子,太鹰和艾梨舞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怅然。
良久,尼亚哥夫才泪流满面地抬起头,道:“这都是我的错!我太天真了!我总是想当一个单纯的武人……我早有预感,能够把生意做得那么大,军部一定有人帮卡萨夫开了绿灯。
呜呜呜呜!是我害死了卡萨夫……”但是,几乎所有人都没想到,造成现在这个一面倒的政局,是因为当初被人抓住把柄的,不只阿洛斯托尔一个。
他并不知道,那些被他收买的小官,为了自己的安全,又偷偷地买通了自己的直属上司。
实际上,此案涉及的大员,远比所有人想像的要多。
可以说,从一开始,马尔萨斯就控制了整个局面。
只不过,杰特的意外举动,让阿洛斯托尔幸运地逃脱了。
但剩下的尼亚哥夫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在局势明朗后,为了自己的安全,那些被人抓住小辫子的大员们,全都站在了马尔萨斯那边。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场仗,还没开打,马尔萨斯就取得了胜利。
阿洛斯托尔之前曾经奢想联合军部,反对马尔萨斯。
实际上,那只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空想而已。
现在,尼亚哥夫一家,不得不怀着悲恸的心情,踏上那漫长而痛苦的逃亡之旅。
此时,尼亚哥夫做出了一个重要的承诺,假如杰特和太鹰能让他们一家脱险,他就向杰特效忠。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太鹰也全身心投入到逃亡计画当中。
幸运地,五个人中,没有一个是非战斗人员。
连洁妮也是一个操纵植物的异能术士。
这让太鹰的压力,减轻了不少。
刚开始,尼亚哥夫还念在对手都是不知真相的同胞,而处处留手。
但后来,他们对这些人绝望了……十五天后的一个清晨,突破了十数次围追堵截的他们,来到了希曼要塞北面80公里处的一座荒山脚下。
“太鹰先生!你说拉洛什么时候会到?”尽管在这几天里,尼亚哥夫已经问太鹰不下百次。
但是,他还是按奈不住,再次轻声问道。
“理论上嘛!应该是这两天到,实际上……敌袭!”太鹰大叫的同时,一甩手,用两颗小圆石击飞了扑面而至的两支飞箭。
几乎是任何时候都处于戒备状态的众人,二话不说地用撩、挡、挑、磕等各种方式,击下了飞射而至的箭矢。
远射后,就是近攻。
三十几个忍者打扮的家伙,旋风般从附近一个小树林卷杀出来。
没有大声的吆喝,没有高举的刀剑,有的,只是冷酷森然的杀意。
这,让所有人都看出,这次来犯的敌人身手不弱。
但这一切,并没有把太鹰他们吓倒。
“杀!”尼亚哥夫一声暴喝,一马当先、毫不畏惧地迎上冲杀过来的忍者。
但是,就在两方人马快要接触的前一刹那,几声鬼哭似的惨嚎,从黑衣忍者们的背后传来。
意外的惨叫声,让忍者们的步伐为之一滞,很明显,遭殃的是他们的人。
众人尚未反应过来,新一波的弓箭,如流星雨般从树林飞掠而出。
附着在箭上的电光,是那么的美丽,那么的耀眼,那么的致命。
还没来得及转身,从后而来的劲箭,就悄然没入了他们的背脊。
死亡,并没有给他们带来多大的痛苦。
因为,蔚蓝色的电光,在一瞬间麻痹了他们的神经,消弭了他们的苦痛。
极不自然地,三十多个疾跑中的忍者,忽然像失去骨架支撑的软皮囊,慢慢地软倒在地上。
几乎是同一时刻,在斑驳的树影中,杰特现出了他伟岸的身影。
他,和他身后的部下,同样地,是猎头者打扮。
但是,这个中不同,只有身为被救者的尼亚哥夫才可以真切地体会到。
昨日,在战场上拼死拼活,至死方休的敌人,今天,竟然成了自己一家赖以活命的守护神。
战友的血,尚未干透。
耳边,回响着他们临死前凄厉的哀嚎。
彼此的兵刃上,还缠绕着弟兄们无法安息的冤魂。
我,真的,能够当拉洛的部下吗?百般滋味、千般苦涩,霎时间,聚成了一个迷惘的漩涡,让尼亚哥夫的心,彻底地迷失在里头。
但是,一缕希望的晨光,进入了尼亚哥夫的心房,扫清了他心中最后一寸感伤。
连那个充满迷蒙的漩涡,也渐渐变得清澈起来。
这晨光,就是杰特的笑容。
笑容,是那么的浅,那么的纯,仿佛这只是挂在嘴角上的一个皱褶,并没有丝毫的特殊意义。
但,这个笑容,却散发着奇异的魔力,把尼亚哥夫那颗颠沛流离、孜孜不安的心,迅速安抚下来。
这笑容,并不是贵族们那种挂在脸上,用肌肉硬堆出来的笑容,更不是政客们那种甜如蜜糖的虚伪笑容。
这笑容,很真诚,像一道敞开的大门,毫无保留地向尼亚哥夫展示自己那可以包容一切的宽广胸怀。
他,快步上前,向这位曾经的死敌,伸出了自己宽厚的手。
充满诚意的阳光,就这样,驱散了尼亚哥夫心中最后一丝疑虑。
历史性地,两位军事巨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用“君子之交淡如水。”
来形容这两人,是最贴切的。
两人神光中的思想交流,犹如小溪中那涓涓细流,淡雅而清澈。
不需要多余的言语,两位男子汉,就在外人无法明了的沉默中,认可了彼此战友的资格。
“我……”尼亚哥夫忽然想说些什么,但是,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他,只知道,自己怎么也得说些东西。
可是,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了轰隆的声音,多,而且杂,仿佛上千只野马,在撒蹄飞奔。
希曼铁骑?不!实际上,情况比想像中更糟。
数千名赏金猎人、贵族私兵、猎头者、罪犯、刺客、乃至平民,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出现在地平线上。
“糟了!上次有个猎头者负伤逃跑了,现在,果然……”太鹰一脸愤恨。
但现在,几乎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惊慌的神色。
只有杰特对此浑然未觉。
他淡淡地说道:“这里交给我吧!”“这……”没有理会尼亚哥夫心中的歉疚,杰特迳自说下去:“希曼要塞,还有通往冰雪王国和土之王国的关卡都被封锁了。
要到利卡纳,只有绕道由兽人统治的极北之地。
那里天气冷,即使这时候,地上也是结冰的……戴上这个……会暖和点。”
说着,杰特从口袋里掏出一顶白色的棉帽来。
这,只不过是在街上随处可以用一个铜币买到的便宜货。
但在尼亚哥夫眼中,他送出的不是礼物,而是一颗平易近人、关怀备至的心。
“雪中送炭。”
、“暖言一句,三冬暖。”
,这些诗句所表达的含义,也莫过于此……原本锐利的眼睛,此刻,已经被激动的水雾所笼罩。
尼亚哥夫微微颤抖着,伸手接过了这顶再平凡不过的帽子,慢慢地把它戴到自己银白色的脑袋上。
这,就是后世历史学家们口中常说的“忠诚的帽子”了。
有人说,杰特是世界上最厉害的骗子,用一顶便宜货,就买到了尼亚哥夫这位绝世名将的忠诚。
但也有人说,杰特是用自己的心,换取了尼亚哥夫的忠诚。
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在往后的岁月里,无论什么国家想来劝其叛投,他都完全不予理会,只是在手中,静静地把弄着一顶发黄变色的棉帽……此刻,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心里,好像失落了什么,但又好像得到了什么。
整个人,好像被灌入了一种奇异的动力剂,好像,自己的人生,有了新的道标。
“杰特……你,保重!”就像一个慈祥的长辈般,尼亚哥夫对杰特说出了自己最真挚的嘱咐。
杰特郑重地点点头,然后,再向太鹰点点头,最后说道:“太鹰,多带几个人去,照顾他们一家。
我很快会赶上来……放心!我死不了!”看着尼亚哥夫一行人那远去的背影,众人感慨万分。
在杰特身后,一个名叫费迪的小伙子激动地说道:“大人!请下令!我们已经准备好血战到底了。”
“血战到底?谁说的?”在杰特那双明亮的眼睛中,闪现出狐狸般的狡黠。
而他嘴角上的皱褶,变得更长了……“啊——”熟悉杰特的部下们,同时惊呼。
因为,那传说中的,让亲者乐,仇者怒的“小恶魔的微笑”,再次呈现在大家的眼前。
那些家伙,有难了!所有人同时在心里向那群可怜虫,致以最真挚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