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继承权(二)第九章 继承权(三)初次聆讯在圣保罗那座森严的司法厅举行,与所处的城市同名,圣保罗司法厅近三十米高的外墙用白色巨石砌成,门前的小广场地面皆是铺垫着暗红色石板,官司胜了的,通常会称赞这石板如玫瑰般可爱;而输了的,则厌恶地抱怨,像满眼的鲜血,觉得反胃。
没有蔓延的花纹,也没涂抹一层清漆,建筑物特意保留着石块原始的特征,只是在缝隙间,用颜色更白的水泥填满,从上由下拉出一道道笔直的白线,一眼望过去,显得粗扩又令人生畏。
穹顶,耸立着双头鹰的雕塑,建筑师特意夸大了老鹰的体形,仿佛传说中的飞龙,正蹲立在悬崖的巢穴,双头鹰展开羽翼,一只头昂首向天,另一只,低下来,成人拳头大小的眼眸正俯看着司法厅的正门,似乎每个走过大门的人,均会产生被无形的目光盯视着的错觉。
光从外表上的气势,就能让参观者们认定,这是世间最公正不阿的所在。
广场上停满马车,能从那些精致车厢的隐蔽处,雕刻的纹徽辨认出,它们都属于一位位颇有地位的人物。
司法厅左侧是贵族法庭的审判厅,入口被警卫严格控制,惟有出示了表明你够资格来这儿的证明,才会被放行,不少人都在门前遇到了熟人或者仇敌,但他们礼貌地克制住了情绪,只是对他人友好或恼怒地点点头。
西部贵族关心这出庭审,案子的结局,代表着坦丁皇帝日后的政策走向和这走向对他们而言,是好是坏,如何应对。
“卡尔·蒂文,巡回法庭检控官。”
警卫低声念着人群中某个人的证件,上下打量了那个人几眼,灰色的头发,鬓角一直延伸到耳垂。
与小胡子一样,修饰得整齐,穿着司法界人士常见的深色六扣外套和硬领衬衫,“你可以进去了。”
警卫说,指了指身后的通道。
这没加任何恭维的话在平时,可能会导致警卫丢了饭碗,但今天不同,伯爵、男爵。
他都见了好多,犯不着为了某个乡下庭子的小检控官浪费精力和唇舌。
“谢谢。”
福兰接过证件,穿过中央走道,朝庭审室走去。
他庆幸变身地能力还能用,否则,丑陋的大个子打扮得再怎么斯文,也像个心怀不轨的恐怖份子。
唯一担心的,被圣火熔化,和手指结为一体的魔法戒指,还能不能维持稳定的三天变型。
他可不想在庭审时突然变回原来的模样。
“幸运。
我需要幸运。”
福兰为自己打气,在过道的转角,他瞟到了前面一群人中。
有位很熟悉地背影,等他疑惑地快步走过去时,那个身影已经瞧不见了。
应该是走进了走廊尽头的那个房间,但特地守护在门口的警卫,看着福兰朝这边张望,上前询问:“先生,需要帮助吗?”“我来参加达尔马克继承权一案的旁听,但不巧,迷路了。”
福兰微笑。
“喔,您走过了。
朝回走几步,从右边的通道转过去就到了。”
警卫回答。
福兰没办法,只好转回去。
直到坐到庭审室里的凳子上,他还在不停挖桩着记忆,那是谁?宽阔的室内很快坐满了人,以最远端的法官席为起点,几百张旁听席,呈扇形向后分布,每排椅子。
都要比前面的那排,略微高点,有些剧院的格局。
庭审室中央放置着两张长台子,检控官与代表达尔马克家族地律师,将一左一右坐在台子边进行辩论。
五分钟后,法官先到场,跟在他身后地,是希伯子爵、律师团,以及被众人围绕在其中的马蒂达。
姑娘穿着浅黄的长裙,秀发被很细心地打理了一番,头发间点缀着小巧地发夹,像个精致的漂亮娃娃让人怜爱。
她显得很安静,甚至有点恍惚,眼睛空洞无神,福兰怀疑,姑娘被强行喂了什么麻醉药物,不然,以她现在的心智状况,应该哭闹不休。
在法锤的敲打声中,嘈杂的旁听席很快宁静了下来,沉默笼罩了整个房间,偶尔从传出几句模糊的窃窃私语,场内的气氛凝重和压抑,让人感到相当地不舒服。
法官严肃地环顾了一会四周,说道,“在开庭前,先生女士们,请注意,因为是尊贵的皇室对达尔马克男爵继承权提出质疑,所以属于调解而不是审判,本庭将不设任何被告。
介于男爵生命垂危,而第一继承人达尔马克·帕丽斯年幼且,行为,能力有限,她的任何意志将由亲属希伯子爵转达。”
法官手中的小槌重重敲在桌面后,庭审正式开始。
代表皇室地是赫赫有名的坦丁大法庭首席检控官白图泰,这是个年过五句,非常有经验的老手,福兰当年,就学习过由他审判的不少经典案例。
“诸位,数十年来,有谁听说过,达尔马克男爵承认过自己有位女儿?而现在,当他缠绵病床意识模糊,将要归主蒙恩之际,我们诧异地得知,男爵居然还拥有继承人,仿佛从石头缝中蹦出来一般,噢,希伯子爵阁下,请证明,她的确是老男爵的嫡亲,法律只相信证据,确凿到无法否决的证据。”
福兰知道,白图泰喜欢来这招,等着对手出牌,再一一推翻掉。
达尔马克方没有能够让检控官哑口无言的证据,不然这起官司就不会出现了。
靠他人模糊的旁证来描叙十几年发生地事情,说得越多,越容易找到漏洞。
在法庭上,要的是一击致命,那些没什么用的旁证,反而会引起反效果。
“如果是我,也会这么干。”
福兰想。
律师团的代表站起来,“请传唤莫特,作为第一位证人。”
莫特是男爵的老管家,在他入座后,律师开始询问,“莫特先生,你为男爵阁下工作了多少年?”“四十年。”
“在十六年前,男爵是否拥有一位年轻的恋人,并让她有了身孕?”“是的,完全正确,老爷还送给她一件家族女眷专用的披肩。”
律师示意将那件黄底白条的披肩呈堂,“是这件吗?”“是的。”
“能告诉我们,男爵与她的孩子,是男是女?”“女儿。”
“他的女儿有名字吗?”“达尔马克·帕丽斯。”
随后,律师传召了四位证人,有庄园的雇工和当地的居民,全部都证实了,达尔马克·帕丽斯的确存在。
白图泰朝不远处的马蒂达看了一眼,“莫特先生,我很奇怪,相信在场的所有人都同我一样奇怪,男爵有了女儿,却不承认?非得等到十六年后,才让她来到庭审室,来打这场可以在很多年前就避免的官司?”“因为老爷根本就不喜欢这个女儿。”
“有多不喜欢?”“老爷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据我所知,帕丽斯小姐连同她的母亲,在几年后还被赶出了庄园,流落街头?”律师抗议,“法官阁下,检控官先生的提问毫无意义,只是在浪费大家的时间,请诸位明白,男爵阁下喜不喜欢女儿,纯粹是家族的私事……”“不。”
白图泰接口,“我只是在想,一个当初莫不关心的人,在隔了十几年后出现在面前,就算男爵本人,都无法确信这个陌生人会是自己的女儿,那,作为外人的你们,有什么理由比男爵还能证实,那位小姐,真的是当初的达尔马克·帕丽斯?”“有披肩,而且上面还有胡桃花的徽章。”
白图泰让助手取来了几件小披肩,款式与证物一模一样,“这里面,有在裁缝店制作的,有在达尔马克当地购买的,可能是男爵家的女士们穿旧后,赏赐给下人,流传出了庄园,可见所谓的证据,任何人花钱就能买到或者伪造。
让一位来历不明的姑娘,用一件衣服就能换来爵位?不但草率,还是对贵族身份的不恭。”
检控官没有于“是否有帕丽斯这个人”的问题上过多纠缠,男爵家能找出几百人来异口同声地说,“有。”
在家族的内部私事上,他们更有发言权。
福兰猜到了白图泰的意图,检控官的主战场在马蒂达的真实身份上,只要他能证实,对方没有千真万确的证据来表明,马蒂达是男爵的亲生骨肉,那退一万步,就算姑娘真的是,也不重要了。
皇室不会承认模糊不清的身份,连贵族长老院,也不愿让也许是个,野种的人,得到贵族的爵位。
“……或者滴血认亲?天,难道大家还生活在几百年前吗?这种原始的方法,不会得到律法的认同。”
白图泰显然胜卷在握,准备用一场初审来结束预料中将持续多日的案子。
福兰似乎感到了不安,真的这么简单吗?花重金打造的律师团,就只拿出点漏洞百出的证据?他们肯定有后着。
“法官阁下,因为本方有位重要证人无法到场,申请庭审推迟进行。”
法官同意了,“作为贵族继承权的纠纷,本庭必须慎重。
但律师方不能推延得太久,十日内必须再次开庭。”
在退庭时,福兰突然站住了,“我找出白图泰的错误了,如果我所想的会发生,毫无疑问,他输定了。
不过,我也找到方法,代替他成了主审检控官。”
御使波贝德子爵是皇帝党的忠实信徒。
这里我们应该解释下,“至高尊贵的皇帝殿下,意志就是众生的命运”永远是恭维的书面语言,事实上,至从皇帝这个名词出现已来,天地间就从不存在无所不能,靠动动嘴就能控制住一切的君王,利益的分配,权势的调衡,是每位皇帝或者国王穷尽一生的功课。
在拜伦,贵族长老会的势力极为庞大,这也是每个历史悠久的帝国,不能避免的局面,传承几百年的家族们,早已失去了先祖诚实的效忠,这些老贵族心造不宣的联合体,又被称呼为老人党。
任何体制的变革,都是老人党不愿接受的事情。
遵循旧制,千年不变,太阳下的辉煌永属社会最顶端的人们。
而聚集到皇室周围,大都是新兴的贵族,他们有皇帝的亲信,或者是没有继承权的贵族次子,也有靠业绩与精明强干被提拔的中产阶级成员和低等贵族福兰就属于这类人,也许按照常识的轨迹,他会成为皇帝党不受重用的一份子,但正如诸位所知道的,老人党的某种势力,干掉了皇帝党的预备成员。
这些官僚,深知失去了皇帝的宠幸,在大贵族眼中,他们什么也不是。
总之,大人物间的新旧两种势力,当年能为了压制教权,联合着谋求利益,现在也能为了某项御令,斗个不停,没个停息。
波贝德原本是现任皇帝在太子时的随从,多年的服侍,换来了子爵的封号。
他六十多岁,深知家族的连绵完全取决殿下的恩宠,也许几十年后,波贝德的子孙会演变成顽固的保守势力,站在新皇帝的对立面,但目前。
子爵会为了皇帝地命令,尽心尽力。
老人一般不相信来至陌生人的忠告。
波贝德将信纸揉烂,扔到了垃圾桶。
他在三刻钟前,得知了白图泰检控官在法庭上的胜利,与此同时,他接到了一封署名为“卡尔·蒂文”的私人信笺。
“达尔马克家隐瞒了某些事实,会对下一轮庭审极其不利,阁下如愿意得知。
可来圣保罗十四号大街旧号洽谈。”
波贝德子爵闻到了投机家的气味。
又一个想借机上位的人,想在这次的事件中分一勺羹,假如替皇帝殿下打赢了官司,每位参与者,都能得到慷慨的奖赏。
“不用理会,白图泰能解决掉他们。”
波贝德子爵想,但他在扔掉信纸时,还是记住了末尾地地址。
谨慎,也是老人的特征。
!东城的那家豪华旅馆,被达尔马克整个的包了下来。
私人守卫严密地保护着旅馆。
不准任何外人进出。
他们记忆惊人,记得旅馆里每一位杂工的模样。
福兰在远处观察了许久,找不着溜进去的方法。
马蒂达住在三楼临街的房间。
半小时前,她从窗户里露了一回面,然后被人拉开,厚重的窗帘随即放下,阻挡了一切窥伺。
“喔,既然不能装佣人进去,那,我就以检控官的身份,大摇大摆地走到里面。”
福兰决定。
他马上附之于行动。
“先生,这里被我的主人包了。
请到别处。”
守卫伸出手,礼貌地说。
“我需要面会希伯·达尔马克子爵。”
福兰说,掏出证件,“关于这起官司,我有些消息想告诉他。”
守卫脸上现出微妙地神色变化,带点嘲讽地说,“今天已经有十几个人,想见到子爵阁下,都说有消息。
最后证明。
他们都是想靠些来路不明地信息,来骗点赏钱。”
“你是主人,还是希伯先生是主人?”福兰露出不悦,“你只需要通报,而不是代替你的主人做决定。
“那好吧,但我无法保证,主人会见你。”
希伯·达尔马克正恭敬地站在卧室的一角,这间房布置得象私人别墅地起居室,沙发椅上披着薄如蝉翼的丝绸罩子,软绵绵的地毯巧夺天工,在另一边,还有华丽的梳妆台。
“检控官已经上当了,他自以为没人可以证明那位表妹的身份,在即将到来的第二次庭审,就轮到我们反击了。”
“这次金雀花为了帮助达尔马克家族,甚至动用了不为世人接受的能力,你应该明白,友谊不会从天而降,也不会被人不求回报的施舍。”
语调威严且悦耳,她坐在梳妆台前,试用一款最新出品的唇膏。
“当然,每年的私金,会有一半,恭送给金雀花。”
希伯额头冒着汗,“我甚至愿意签署一份授权书,金雀花拥有金脉百分之五十一地份额。”
“不必了,我相信友谊是存在心底的。”
她拒绝,回过头来,比起多年前,齐肩的头发已经算很长了,柔顺地在发梢微微卷起小小的波浪,眼眸明亮,有时会给人种错觉,那瞳孔里的光芒,是在煤炉中沸腾的滚烫火焰。
她在皇城第一法庭,已经担任上了大检控官的职位,但连隶属皇帝党派的法庭长都承认,以她的能力,做首席检控官只是迟早地事。
“佩姬·唐·莱因施曼,算不得极美,但很有味道。”
坦丁的花花公子们私下都这么议论,“真想瞧瞧她能被什么样的男人征服。”
二十五岁,仍没有出嫁的女人,在坦丁很少见。
佩姬从不对男性表现出丝毫友善,反而养了条杂毛狗,却不取名字,每次唤狗时,总是挥手喊,“喂,给我过来。”
这怪癖在名门淑女的手帕会上,总是惹人发笑的谈资。
据有心人打探,那条狗很受宠爱,连洗澡喂食都是佩姬一手包办,偶尔,她发小脾气时,会朝狗踹几脚,骂它,“你这只费都的猴子。”
“所以,那狗的名字叫,费都的猴子,。”
名门淑女在谈论结束时,总是用滑稽的表情说这话,然后引来一阵娇滴滴地笑声。
当然,佩姬从不参加她认为很无聊的手帕会,否则,光凭眼神,就能让那些大小姐害怕得昏厥。
希伯有些尴尬,他没想到授权书的提议会遭到拒绝,幸亏敲门声拯救了尴尬,“阁下,有个检控官要求面会您。”
“让他进来,我在二楼的厅里见他。”
希伯很高兴这个检控官恰倒好处地拜访。
“肯定是个投机份子,见昨天的庭审失利,想来表达虚伪的友好。
礼貌接待后,给点钱或者承诺打发走就够了。”
佩姬不屑地说,“但别透露有莱因施曼的人在你身后。”
“我明白。”
希伯点头。
“真是只愚笨的猴子。”
佩姬继续朝娇艳的唇上涂抹淡淡的唇膏,让它晶莹得宛若凝固在冰里的玫瑰,“授权书?签了这契约,莱因施曼就得和你们绑在一条船上了。
是继续帮助,还是给上一刀,完全取决日后的事态变化与利益。”
“这世上聪明人越来越少。”
佩姬用手指拨弄着盛满芳香白膏的小铁筒,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某个人的容貌,她望着自己于梳妆台镜子里的倒影,有点悲哀地自言自语,“我没想过要你死,不过也好,不听话的猴子,总得下地狱。”
!几句题外话。
年底了,偶们这些工薪族最忙的时间到了,这两天更新得不正常,请包涵。
没多久就能空闲下来,到时一日一更我还是能保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