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4(二十一)第二天中午,我拨周的手机。
只响了一声就接通了,我说想请周,民夫妇吃饭“以弥补我昨天的失态”。
周答应了,时间地点都是我定的,他负责约人。
在餐桌上的时候,我反而很平静。
知道了某个真相,就再没有探究的勇气。
琴先开口:“穆小姐,以前你和民的事情我想已经成为过去,我们之间的不愉快,希望从此一笔勾销。
哦,还有件事,到时候我们请你吃孩子的满月酒,你可要来哦!”民勃然变色,紧张地看着我。
琴的口气依然很霸道,咄咄逼人,但我波澜不惊的表情想必让她颇失望。
其实就算我事先不知道,也不会和一个孕妇斗嘴的。
所以我只是笑了笑:“时间能冲淡一切,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
说不定几年以后,我们连对方的名字都记不清楚了。”
琴冷笑了一下:“是吗?可是穆小姐的记性好像一直不错。”
她在挑衅吗?我忍下了微微的怒气,没有理她。
周突然说了一句:“穆小姐,我倒觉得我们之间有些误会。”
我摇摇头:“有吗?即使有,我说过时间会冲淡一切的”周径自往下说道:“三年前的一场车祸,把我们四个原本毫不相干的人扯在一起。
其实,那只是场意外。
可是穆小姐你却把它理解得太复杂.”我的手不禁握紧了酒杯,来掩饰自己的紧张。
周继续说道:“死去的是我的妻子女儿,我不希望以后再听到这件事!”这时我奇怪地发现,他脸上的表情是无法掩饰的愤怒,而非悲痛,或者阴沉。
如果是他有心除掉了自己的妻女,脸上为什么有这样愤怒的表情?杀死自己的妻子已经不是什么稀奇事,可怕的是,一个人,会害死自己的亲生女儿。
我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我知道我在和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共进晚餐。
连一向跋扈的琴,在周的面前都不敢插话。
我看着他的眼睛,举起酒杯:“好,这杯酒之后,这件事不会再提。”
四人碰杯,把杯中猩红的葡萄酒一饮而尽。
但愿真的能把这段回忆埋葬。
(二十二)这之后的一个月,我过得很平静。
周五在上课的时候,导师急匆匆地对我说他要到H市参加一个学术研讨会,因为时间紧迫,所以他要带我同去给他做助手。
收拾好要带的资料,我和导师登上了开往H市的火车。
我们连夜整理材料,准备演讲的课题和案例,熬了一个通宵。
第二天下火车的时候,大家都成了兔子眼。
但演讲很成功,导师一向是这个领域举重若轻的人物,加上我们准备的还算充分,所以包括H市政法委系统的大小领导和专家,都报以热烈的掌声。
那晚,我美美地睡了一觉,早上醒来已经十点多了。
想到晚上有个为导师举办的自助晚宴,有一点小小的骄傲——毕竟这里面也有我的一部分功劳哦。
这时候我想到了武,嗯,应该给他个惊喜。
于是我拨通了他的手机:“武,你在干嘛?”他说:“当然是在宿舍睡觉,今天周末嘛!你在哪里?”我骗他说:“我在S市。”
又扯了几句,我出门直奔他的宿舍去。
出乎意料的是,他的宿舍铁将军把门。
再想到他接电话时的口气,似乎有些异样。
我觉得有点不对头,于是打以前单位副总的电话。
他说:“哦!武啊,他骑摩托车摔倒,在中医院住院,已经三天没来上班了。”
我的心开始慌起来,急忙拦了一辆的,赶到中医院。
问了护士,我找到武的病房,在门外,我已经看到他头上和两条胳膊都缠着绷带。
来到他床边,我才看到他整个青肿的面部。
他看到是我,显然是吃了一惊,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
我问道:“怎么回事?”他勉强地笑了笑:“骑摩托车不小心摔倒了……晚晴,你怎么来H市了?”我已经控制着自己,但声音还是变了调:“摔的?谁会摔成这样?你的伤明明是被打的。
你还骗我?”他想逗我笑:“哎呀,是啊,我怎么骗得过最最聪明的晚晴呢?……不等他把话说完,我已经扑在他怀中。
他艰难地用受伤的胳膊搂着我,说:“我没事。”
那一刻,我深刻地感受到他的痛苦。
不仅是身体上的,还有心灵。
这种痛苦,我感同身受。
第一次,我怀疑我和民之间的爱情是否真实的存在过。
因为民,我从来没有考虑过武的情感和感受。
而危险来临的时候,我唯一可信赖的居然是武。
民已经背叛了我们相爱时的誓言,他变得我都不认得了。
我推着武到医院的草地上散步,武说:“你放心,他们并不知道东西在我这里,可能都不知道有这份东西。
好像只是警告。”
我苦笑道:“既是警告你,也是警告我。”
我又和他交待了一些事情,最后我握了一下他的手,说:“多保重!”。
然后离开了医院。
我没有回酒店,而是找了个茶馆坐下,拨了赵刚他们单位的电话:“喂?是交警大队吗?请问赵刚在不在?”接电话的是一个陌生的男人,听我说找赵刚,似乎迟疑了几秒,反问到:“你哪位?找赵刚干什么?”我早想好措词:“哦!我是——家具公司的小林,年前我听小赵说想订一套家具……”对方生硬地打断我:“他不在!两个月前他被调派到别的地市去了!”说完“啪”地挂掉了电话。
我征征地望着窗外,说不出话,仿佛也失去了思维。
外面人群来往,艳阳高照,说不出的祥和。
可我的心却被冰冷的恐惧所淹没。
周力量之强大,实在出乎我的意料。
我的小聪明,在他的冷血和强权面前,简直就象小孩子拙劣的把戏。
更可恨的是,他当面做人,背后做鬼。
(二十三)回到酒店已经是中午,陪导师在二楼餐厅吃饭。
此次我们的食宿都是邀请方付了钱的。
在饭桌上我们讨论了昨天研讨会上的情况。
导师对我的欣赏和重视流露无遗,他希望我考博,继续师从于斯。
我很高兴地答应他,实际上我确实想继续深造。
这个社会太复杂,让我害怕。
他告诉我晚上有个自助晚宴,要我也去。
“都是政法系统的领导和市里一些头面人物,正好可以介绍你和他们认识,虽然咱们做学问的,不必要攀附权贵,但一线的案例和实践,对我们的课题是很有帮助的。”
我心念一动,对导师说:“可是我好累,身体不太舒服,能不能不去啊?”导师笑了:“你这个丫头!是不是怕那些应酬场面啊?好吧,随便你吧!”吃完饭才一点钟,足够我上街采购我需要的东西。
把自己关在浴室,对着镜子,我看着镜中那个黑色短发的女孩子,平凡的脸,却有坚毅的表情。
我把短发全部打上者哩膏,紧紧地贴在头皮上,然后戴上假发。
我开始化妆,淡而不张扬,酒红色眼影和唇膏让我与平时素面朝天的形象很不一样。
化好妆,戴上灰框平光眼镜。
镜中的我,黑色长发披肩,黑色V领连衣裙,脖子上的项链只几十块而已,水钻却出奇地亮,衬得戴了眼镜的脸有了几分光彩。
太寒碜或太艳丽,都会招人注意,我的打扮,是最安全的伪装。
一切妥当,只剩下最后一样东西。
我犹豫着该不该带上它。
深呼吸,下了决心,我缓缓地把它握在手心里。
在浴室的灯光下,它闪着金属的锐光,令人不寒而栗。
那是一把昂贵的匕首,锋利而小巧,意大利制造,专为女士设计,是我从不示人的收藏。
我从来没想过,它会有一天派上用场。
我把匕首插入精制的皮鞘,绑在我的吊袜带上。
隔着鞘,我的大腿似乎感到它的寒意。
(二十四)晚宴设在市委下属的北城宾馆,我去的偏早,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我静静地坐着,盯着入口的方向。
人群陆陆续续地到场,我的眼睛突然一亮,果然,周也来了。
他穿着一身灰色的西装,神情阴郁,刚一进来,就被几个人围住了攀谈。
我恨恨地盯着他,却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如此帅气的男人,在那堆人中间,他显得那样风度不凡。
我真想上去,把匕首插进他的胸膛,但我的理智告诉我,这是极为荒谬和可笑的想法。
他一边和众人闲聊,一边四下搜索,他的目光滑过我,没做丝毫的停留,显然没有认出我来。
他的目光停住了,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他原来看的是我的导师。
他径直向我的导师走过去,上前搭话,然后似乎很自然地问道:“听说您这次还带了一个得意门生过来,今晚怎么没看到她?”导师笑答道:“哦!你说穆晚晴啊!小丫头身体不舒服,没来。”
我紧紧盯着周,奇怪地发现,他一听说我没来,脸上有种如释重负的表情。
他难道对我还有所顾忌吗?不可能!他的手段我不是没见过。
正在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一名服务生走过来,恭恭敬敬地在周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周的表情一下沉重起来,他跟周围的人打了个招呼,匆匆离开了宴会厅。
我借着夜色和树影的掩护,悄悄地蹑在他后面。
他走到西厅的会客室,回头四下张望了一下,我赶紧往柱子后面缩了缩,心怦怦直跳。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门在他身后“喀”地一声锁死。
顾不上思索,我轻轻地来到门口,连大气也不敢出,把耳朵贴在门上。
周一进门就说道:“你还想怎么样?”门里传来一把低沉的男声慢条斯理地说:“先坐下吧,小周。”
此人竟称之为“小周”,可见其地位显然在周之上。
会是什么人呢?会不会是市里的某位人物知道了周的罪迹,开始干涉此事了?我的心里隐隐有了希望。
那把声音继续道:“我知道你恨我。”
周:“我是恨你!不过,你今天叫我来不是讨论这个的吧?”那人笑了:“我是想问你,打算把那姑娘怎么办?”没有回答。
那人的声音愈发柔和:“她很乖,是吗?”他的这句话,在我听来,有着说不出的诡异。
椅子“咣琅”一响,有人霍然而起,我吓了一跳,唯恐他推门出来,就急忙离开了西厅,回到宴客厅。
在热闹的宴客厅,我的心才恢复了正常跳动,好像有了一点点安全感。
不一回儿,周也回来了,他的面色很正常,根本看不出刚才那么愤怒激动。
我不得不佩服他城府之深。